三人坐在一起,低声细细商量着对策,看上去气氛却并不凝重。侧卧在内殿长榻上歇息的杜皇后轻轻握着阎氏的手,含笑远远地望着他们,叹道:“这么瞧着他们,便觉得放心许多。不知不觉间,他们也早已能够独当一面了。兄妹齐心,无论遇到甚么大事小事,自然能够顺利解决。”
“确实如此。”阎氏勾起唇角,“问他们在忙甚么,可需要我相助,他们居然说——阿娘只管好生歇息就是了,些许小事而已,我们自能应付。转头便给大郎送了信,也不知神神秘秘地商量些甚么。”
“既然是他们的一片孝心,我们便索性放开了手,任他们去罢。”杜皇后笑道,“我倒是想等着瞧瞧,最终他们是否能将暗中窥伺的那些人一扫而尽。”若是他们当真能够做到,那她就算是遇上当年的生死关,亦能彻底放心了。
妯娌两个相视一笑,目光慢悠悠地转向在另一侧专心顽耍的永安公主与寿阳县主,以及一面与尚宫对弈一面看顾她们的信安县主,随口谈论起了各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说来,环娘(信安县主)也该婚配了。二嫂想必早已忧心忡忡了,三嫂可有甚么不错的人选?趁着她尚未归京,我们都相看几个,到时候与她提一提,也不必她再白白耗费功夫,心中焦急难安。”
“我确实想到了几位不错的郎君。不过,从二兄的谨慎来考虑,且去掉几个身份格外显赫,或者仕途格外出众的。剩下两三人,也都是环娘的良配。”
“……原本临川阿姊家的二郎,应当是不错的姻缘。清河妹妹家的大郎,年纪上稍有些不合适,但也不过是略大一两岁罢了,并不妨碍甚么。罢了罢了,想必二兄定然不愿意环娘高嫁,三嫂不妨说一说究竟看中了哪些好人家?”
纵然大明宫内外无不暗流涌动,此时此刻的蓬莱殿内,却是岁月静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另一厢的平叛之战,正在如火如荼之中。圣人的御驾虽然刚渡过黄河不久,一路往北向着太原府而去,但东路行军副总管阿史那真啜已领着五千兵肥马壮的骑兵先行一步,来到了战场附近。中路提早点兵出,大军来到延州安营扎寨,又分别派出数名将领分成两路急行军,攻向敌方的大本营胜州。
至于西路军,同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沙州千里迢迢赶过来,一路将那些怀疑与河间郡王有勾连的马贼连巢端起。同时征用灵州都督府、凉州都督府、夏州都督府、丰州都督府等地骁勇善战的边防府兵,攻入数个羁縻州,迅速将那些有叛乱嫌疑的突厥部落、铁勒部落控制住。无论青壮老小皆一律捆扎起来作为俘虏,以待降敌之用。
天水郡王李璟作为一路先锋军,率先赶往胜州,作为中路军的策应。因有飞鸽传书来往传递消息,在中途,他便遇上了风尘仆仆的杜十四郎杜重风一行人。当初足足有将近两百名王家部曲以及杜重风手底下的精锐部曲,而今却剩下数十人而已,且个个几乎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满脸疲倦之色。
李璟望着满脸风沙的杜重风,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认,心底在一瞬间便化为柔软的溪水,涌出了丝丝缕缕的疼痛。即使不知该如何反应是好,他亦是本能地上前扶住了挚友,将他与众人都带进了自己的帐篷当中。
便是在宽敞的帐篷,此时挤了数十人也显得无比逼仄。杜重风正想要告诉他自己所猜测的河间郡王动向,他便挥了挥手:“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你们先用些干粮再说。”每个人都瘦得筋骨毕现,尤其是自家挚友更是清瘦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走,大约浑身上下都只剩下骨头了,教他如何能不心疼?
杜重风一怔,禁不住勾了勾嘴角,坦然一笑:“也好。这么多天不曾好好进食与歇息,我们也该养精蓄锐一番,才能继续对敌。”众部曲自然点头称是,他们这十余日来几乎没用过像样的热食,歇息也不过是囫囵着眯一眯眼罢了。眼下竟不知该先用热乎乎的吃食,还是先睡一觉为好。
于是,当由肉干与干粮炖成的肉羹端上来后,众人立即狼吞虎咽起来。即使味道很是一言难尽,与往日的吃食不可同日而语,此时对他们而言也不啻于山珍海味了。三两下就吃了好几碗肉羹后,部曲们便东倒西歪起来。有人甚至抱着没喝完的肉羹就歪倒在旁边的人身上。数十名大汉挤在一起睡着,顿时便呼噜声震天。
杜十四郎望着他们,神色温和如旧。作为世家子弟,他自然不可能像他们那般粗豪,优雅地用了两碗肉羹之后,他强忍着睡意,与李璟说起了这些时日的经历:“伤者颇多,及时送到了附近孙榕安排的庄子里医治,死者倒只有几人罢了。不过,最终能跟着我赶到此处的,也只有这数十人。”
“尚未到夏州附近,因有另一方势力频频介入,河间郡王彻底摆脱了我们的追踪,逃进了茫茫大漠之中。但孙榕在夏州调查了一段时间,掌握了几处可疑的马贼巢穴,我们便只稍作歇息,就继续追来了。前两天刚到达一处巢穴,现他们已经带走了粮草和金银。想必,河间郡王的下一步棋,便是赶回胜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