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拥着他的叛军且战且行,有条不紊地脱离战场,撤向南面。李徽吩咐骑兵继续追击,步兵则暂时留下来打扫战场,救治伤患,捆绑战俘——京中所有会医术的游医、佛医、道医等都被征集过来,甚至还有太医院辖下的学生,均紧张而又沉默地为伤者们诊治包扎。
李徽环视一眼,心底叹息一声,激励了众人几句后,便带着剩下的步兵们接着赶过去。这时,长宁公主也御马随了上来,轻声道:“尚药局的御医施救,总算是吊住了他的性命。只要能熬过一天一夜,醒过来便无碍了。”
“悦娘,这并非你的过错。他做了错误的选择,便必须承担责任,仅此而已。”
“……阿兄放心,我只是略有几分感慨罢了。无论如何,他也算是我的阿弟。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年幼时阿爷曾对他抱有何等的希望。后来他渐渐长歪了,阿爷又是何等的失望。如今看来,他总算没有蠢到骨子中,还有几分可救。”
李徽默然片刻:“虽然我已命武侯宣称,江夏郡王挟持了齐王谋逆。但事实如何,你我都很清楚。谁都不能断定,齐王心中的不忿与野心日后是否还会作乱。故而,此事原委须得让叔父叔母尽知才好。”
“……”长宁公主轻轻点头,“阿兄的顾虑,我明白。为阿娘腹中的阿弟考虑,如此方最为合适。”否则,当初他们也不会明明得知齐王暗中与江夏郡王过从甚密,却始终只是默默旁观,没有干涉半分了。
其实,她未必心中没有忐忑——万一阿娘腹中的不是阿弟,而是妹妹,又该如何是好?阿娘年纪渐长,还能生出太子来么?万一不得不收养一位庶子充作嫡子教养,日后又该是何等血雨腥风?而这些万一,只需齐王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一切都将迎刃而解。毕竟,蜀王没有胆量争位,四皇子又身份尴尬,无论是谁生下五皇子,都将成为阿娘的孩儿。
堂兄妹二人赶到下一座城门延兴门时,战事正酣。李徽遥遥望着江夏郡王状若失控的模样,做了个手势,示意放他们离开。果然,见城门缓缓开启,江夏郡王遂忙不迭地带着叛军逃走了。朝廷将士们登上城墙,又射了一阵箭雨,留下了上百逆贼的尸,方静静地目送他们在距离长安城约二十里处扎营。
此时已是天色将明,李徽示意兵士们在曲江池附近燃起烽火,便着手帮助秦安、荆王等长辈收拾江夏郡王的余孽。春明门、延兴门的武官自不必说,都被拘禁起来用刑,金吾卫余下的那位将军也已经落了网,涉事的武侯皆下狱。此外,谁帮着收留了江夏郡王的部曲,亦有左邻右舍可作证,均纷纷判定为附逆。
大理寺、刑部的牢狱人满为患,荆王主动贡献出一座别院作为关押女眷所用。大理寺、刑部与御史台三司会审,在秦安的敦促与监督下,迅速审理此谋逆大案,将更多涉案罪犯皆捉拿归案。
其中,因“补药”一事,不少高官世族家的女眷都牵涉其中,杜家也不例外。然而,新安郡王与王妃却并未出言求情,其他高官勋贵遂也不敢多言。这时,又有用药体虚、流产等种种消息传出,一时间,也没有人敢再用甚么“补药”了。那位之前被众人景仰的袁十六娘,此时也已经沦落成了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敌人。
京中忙碌了整整一日一夜,京外的江夏郡王也并未闲着,而是将附近村庄的粮草都洗劫一空。百姓们将他们当成了强盗,闻风而逃,都拖家带口逃入南山深处避难。他们本想强征壮丁补充兵马,面对的却是一座座空庄子。而不少南山与骊山附近的富贵人家庄园,也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村民。部曲们防卫森严,但凡有无故靠近者,一律射杀。
江夏郡王当然不可能为了强征新兵而折损自己训练多年的部曲,于是只得退回大营再作打算。这时,他终于等到了赶来支援的一千余人。想到另有成千上万的兵士正在路途之中,即将在京外会合,他不由得精神一振——也终于有了闲情逸致,在收拢自己早先安排的各条暗线的同时,不忘再施加离间之计。
“你们都道我是叛逆,难不成当真不想知道,荆王曾经做过甚么事?”
“也当真不想知道,新安郡王暗中又有何打算?”
“啧啧,我最近可现了不少好消息,想与朝中诸公共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