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如秦安自是早已注意到孙儿的神情变幻,抚着银白的长须,但笑不语。以他之敏锐,自然不可能错认孙儿最近种种不寻常的言行举止,当然也不会轻易怀疑孙儿的眼光。不过,若能得了李徽与长宁公主的保证,则更可安心了。而且,眼见着晚辈们如此亲近,做长辈的自是大为欣慰。
次日,就在群臣以为立太子之事将会继续胶着的时候,吴国公与简国公竟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圣人龙颜大悦,称赞了两位老臣几句,赏了他们不少东西作为安抚。当然,几乎没有多少人知晓,他转头私下又赏了自家侄儿一座别院,拍着侄儿的肩叹道:“若非玄祺出力,光靠着朕一人坚持,说不得他们还转不过弯来呢。”
“叔父此言差矣。侄儿也是奉叔父之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方劝服了两位长辈。”李徽弯起唇角,“只能说明,之前时机未至,而今则是水到渠成。”
“好一个水到渠成!!”圣人大笑,立即令心腹爱臣王子献王舍人拟旨。
王舍人拟的旨意,文辞优美犹如诗赋,将杜皇后与太子殿下夸了又夸,令圣人不由得笑逐颜开。他仔细地看了几遍敕旨后,不自禁地想起先前爱女拒婚之事,遂满含惋惜地望向似乎注定了不能成为自家女婿的王舍人。
王子献心中暗自一凛,总觉得这种目光似曾相识,不知已从多少家有千金的高官世族眼中瞧见过了。随之而来的,必定是他必须想尽了各种法子婉拒之事——只是,以前他都以圣人将会替他赐婚来拒绝他人的好意,而今万一圣人当真兴致一来,想要赐婚……
想到此,他禁不住不着痕迹地望了望李徽。看来,唯有用他早已准备好的法子了。只可惜了如今这一片大好局势。江山代有人才出,隔了三年之后,长安城中除了玄祺以及好友之外,还有何人能记得他呢?
不过,就算须得从头开始,再费无数心思方能拥有如今的局势,他亦甘之如饴。毕竟,在他心目中,没有甚么比他的玄祺更重要的了。他想登上高位,也不过是为了拥有足够的权力保护他,与他比肩而立罢了。至于报效大唐、忠于圣人、为万民谋利等等,皆是其次。
“王爱卿果然是大才,朕甚至觉得,这封敕旨可作为专程给梓童和太子写的赋了。”便听圣人长叹道,怅然地打量着他,“只可惜,朕有心让你成为自家女婿,你却与悦娘无缘。也罢,朕也只能从宗室女中给你寻一个合适的娘子了。你觉得荆王家的、鲁王家的,还是永安郡王家的好些?”越王家的信安县主他却并未提起,也是因知晓越王与越王妃似是有了打算之故。
“……”王子献垂眸,“臣不才,能娶宗室贵女已是天大的福分,全凭圣人做主。”
“好!”圣人点点头,“皇后也将恢复了,朕便托皇后替你仔细相看相看罢。至少在过年之前,给你定下一门婚事,明年也好娶亲完婚。”
“臣叩谢圣人隆恩。”虽然,这样的隆恩他并不需要,更不想要。
离开大明宫回到家中之后,王子献便毫不迟疑地做出了安排,派遣王家部曲匆匆回商州早作准备。李徽听他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低声道:“尚且不必着急,离年前尚有两个余月,或许还会生出变数来,时间足够了。我们只需把握好时机即可,悦娘自会打探清楚圣人与皇后的倾向。”
“若非圣人提起,我尚且不知,自己险些被乱点了鸳鸯谱。”王子献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之前是否知情?”
“……”新安郡王自是不会承认,他听长宁公主提起之后,第一反应是惊诧,而后便是淡淡的嫉妒。虽然明知王子献定然会想方设法避开婚约,但只要想到有位宗室女险些成了他的妻子,他便难以控制住心中的情绪起伏。那一刻,他终于彻底明白,王子献眼睁睁看着他决定履行婚约时,心中究竟是何等滋味了。
“知情不报,当罚。”
“……”
至于究竟要如何罚,当然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总章六年九月二十一日,于五皇子满月宴上,圣人宣布将他封为太子。隔日,朝廷便明了敕旨。不过,因太子年幼,册封大典暂时挪到一年之后举行。于是,纷纷扰扰的立太子之争,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宫内宫外许多人浮动着的纷繁心思,随后便彻底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