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冲摇了摇头,“好吧。”
……
次日王冲回到城东支行,才得知顾天德回来上班的消息。按照以往惯例,顾天德会召开全行会议,但是这次顾天德这个开会狂魔并没有开会,而是一个人躲进办公室,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营业部尚青山找到王冲,“王行长,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王冲道:“什么事情?”
尚青山道,“顾行长让我们这边做一笔信用证业务,我们支行光有权限,之前也很少做,我接手时间短,你这边在总行有没有认识的人,我想请教一下业务方面的问题。”
“这个啊,没问题。我帮你引荐下总行营业部的李主任,他在这一块是专家。不过我提醒你,信用证业务操作风险特别大,你们要做好背景调查,别栽进去爬不出来。”
王冲有些起疑,顾天德什么水平,他清楚的很,他经常交际的人,他也摸得差不多,忽然提出要做信用证业务,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这个行为。王冲帮尚青山打了几个电话,将尚青山引荐给对方,自己则坐下来,开始规划新一年的业务。
每年一月份,趁着总行新指标没有下来,王冲这边做了几个开门红方案,而且年底之前储备的一些项目也开始启动,在开完新年部门动员会之后,王冲便带领信贷部投入工作之中。
……
整个上午,顾天德都在考虑怎样完成石魁交代的事情,这时庞晓电话打了进来,“姐夫,海哥刚找过我,让我们兑现上半年的利息。”
顾天德道,“不是说十号之前嘛,还有三四天呢,着什么急?”
“海哥那边听说你的事了,对你这边不太放心,说要我们明天之前给他八十万,否则的话,就带着兄弟去行里找你。”
顾天德心中一惊,这种事与罗素娥不同,这种桃色新闻动不了他,但是如果小贷公司的人上门闹事的话,传到总行耳中,自己肯定要完蛋了。
“你先稳住他们,我这就想办法凑钱。”
顾天德想了半天,能够解决燃眉之急的,只有石魁了,他给石魁打了电话,要求石魁先支付100万费用,石魁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这让顾天德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石总,这么一笔钱,这么痛快就支付了,你不怕我卷钱跑路吗?”
石魁哈哈笑道,“顾行长,你什么斤两我清楚的很。一年七八十万的工资拿着,别墅住着,女儿在H大学读书,会为了这么一点钱跑路?”
顾天德有些动怒,石魁说的云淡风轻,却是在赤裸裸的威胁自己,不过现在自己有求人,也奈何不了对方,于是沉声道,“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会办。你也别打我家人的主意。”
石魁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祝我们合作愉快。”
半小时后,石魁来短信,“钱已到账,我会在这两天内准备好材料。低调谨慎,别惹出什么幺蛾子。”
顾天德取出庞晓银行卡和U盾,登录到了网银系统,确认了钱已到位,于是给海哥打了个电话,要来账号,支付去年下半年的利息。然而在转账时,却现网银系统无法转账,当再次登录后,直接提示该账户已经冻结,无法完成网银操作。紧接着,眼见一百万账户余额转走,再次刷新后,庞晓这个银行卡内账户,只剩下了15元。
顾天德此时便知道,肯定是他那小舅子从中搞鬼。庞晓银行卡和U盾虽然在自己手中,但是手机短信却是绑定庞晓的,当短信到账后,那小子必定是去了最近的营业网点,把银行卡挂失后,重新补办银行卡,将资金转走了。
拨通电话,顾天德张口就骂,“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把钱转走了?”
庞晓耳边传来火车报站的声音,他嘿嘿道,“姐夫,最近我这里缺钱,海哥那边逼债逼得紧,你也说过,让我先出去躲一会儿,你那一百万就当我先借你的,等有机会我再还你哈!”说着便挂了电话。
顾天德在拨打过去,现庞晓直接关机,他气得将电话扔在地上。这几年来,顾天德每月给他一万多块,待他不薄,他做梦也没有料到,自己小舅子在关键时刻,会跟他玩这一手。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嘛?
顾天德连外套也顾不上穿,径直到楼下,动汽车,去庞晓家里,却见他家门紧缩,门上被人用自喷漆喷满了“欠债还钱”、“老赖”的字样,还有东华人民法院的一张封条。
“妈的,原来他早就有问题了。”
又来到城东区庞晓开的超市,问,“你们老板呢?”
中年女子认识顾天德,知道他是老板姐夫,以前也经常跟老板在办公室喝茶聊天,于是道,“昨天下午,他过来一趟,把办公室东西收拾了一下,就搬走了。”
“有没有说去哪里?”
“没说,昨天有警察来过一次打听他,后面他匆匆来了一趟就走了,好像说是去外省进货什么的。”
顾天德怒骂道,“进个狗屁货,这小子是脚底抹油,溜了!”
庞晓已经跟前期离婚,孩子归前妻抚养,自己不学无术,没有本事,整天跟社会上人瞎混,肯定欠了别人不少钱,如今他手机关机,人也不在东华市,人海茫茫,哪里去寻找他?
从超市出来,便看到两辆车一前一后,将自己的车堵住了,顾天德眼见情况不妙,准备要溜,可是他腿脚不方便,两辆车上下来五六个人,很快就将他围在了中央。
为之人顾天德认识,正是之前给他提供过桥资金的海哥。
“海哥。”
海哥将手套摘了,用手拍了拍顾天德肩膀,“顾行长,好歹咱们也是多年老朋友了,怎么见了我们就跑啊。”
顾天德道,“我这不是来找我小舅子,商量给您凑钱的事嘛。”
海哥道,“你小舅子跑路了,你知道吗?”
“刚才知道。”
“没关系,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欠我们的钱,也是以你的名义借的,本来这次只要八十万利息的,现在不行了,五百万本钱,你也要给我。”
顾天德道,“海哥,我没那么多钱啊。”
“你借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海哥有些不高兴了,“别的我不管,后天之前,先给我凑够三百万,剩下的月底之前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顾天德道,“能不能多通融几天?”
海哥道,“顾行长,你也要体谅我们啊,我们上面还有大老板,我给你通融了,怎么跟老板们交代?我给你通融,别人还要不要通融了?咱们社会上混的,丁是丁卯是卯,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你要不还钱,我们不卸掉只胳膊、打断条腿什么的,那别的欠钱的人会怎么想?你这样让我们很为难啊,顾行长。”
顾天德怒道,“我们用了你五百万,这两年多来,前后给你们七百多万了,你还想怎么着?”
海哥看了众人一眼,哈哈大笑起来,“顾行,你也是做银行的,说出这种话来有些外行了吧,我们是放高利贷的,又不是搞慈善的,你拿我们钱,去赚别人钱,如果别人这么跟你说过,你会如何?”
其余几个兄弟,也都放肆的笑出声来。
这些笑声,让顾天德觉得十分刺耳。
海哥轻轻拍着顾天德脸道,“顾行长,后天,我要见到钱,听明白没有?”
顾天德垂头丧气道,“明白了。”
“行了,你走吧,我们等你好消息。”
顾天德开车走后,他对另外一人道,“派两个兄弟跟着他,免得他也跟庞晓一样溜了。”
那人领命应下,“知道了海哥。”
顾天德屋漏偏逢连夜雨,满腔的怒火无处泄,气得双手猛砸方向盘,汽车出刺耳的鸣笛声,先是被王冲逼宫,又爆出了罗素娥事件,小舅子携款潜逃,高利贷又堵门讨债,一连串事情生在他身上,让他愤懑异常。在某一瞬间,他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恨不得想一转方向盘,将汽车直接开到旁边的湖中淹死算了。
回到城东支行,顾天德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内,气得顿足捶胸,将办公室内家具砸了个稀巴烂,最后一头栽在沙上,穿着粗气。
“就这样了嘛?”顾天德自言自语道,“想要逼死我?没有那么容易。”
要自杀?顾天德没这个勇气,他现在才四十一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期,按照他设计的规划,要在两年内成为行长助理,还要更上一层楼,可是最近一连串的打击,天文数字的债务,让他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顾天德扪心自问,自己难道做错了什么?是,他自己是贪钱,也好色,可是天底下除了王冲那种怪胎,谁又不是贪财好色之徒?
流年不利?
命犯太岁?
两年之前,顾天德跟一个算命的大师交流过一次,算命的说,他最近几年内会命犯小人,有一道坎,若应对不当,恐怕会有牢狱之灾。当时为了破解这个坎儿,顾天德花了几万块,从大师那里买了开光的法器,长期佩戴,可是到头来,一点用处也没有。他伸手将怀中那块玉佩取出,狠狠的砸在了墙上挂着的石英钟上。
咔擦。
石英钟上裂了一条缝隙。
命犯小人?
难道他说小人是的王冲?顾天德心念思转,肯定是这个家伙,原先自己过得顺风顺水,钱也捞,女人也玩,一点事都没有,可自从他到了城东支行,自己变得无比倒霉,各种事情不顺心。
整个下午,顾天德都在恍惚中度过。当天晚上,顾天德没有回家,也没有吃晚饭,靠着办公室内的半条烟,过了一夜。
他在考虑对策, 却始终想不出办法,顾天德已经走投无路了。
第二天一早,天空中又下起雪来,顾天德一夜没睡,一夜之间,他苍老了许多,原本满头的黑,鬓角处竟多了几缕白头。
七点半,顾天德听到有人敲门,他打开门,却见王冲拎着几个包子,还有一杯热豆浆,站在门口。
“顾行长。”
顾天德满脸疑惑道,“王冲,你这是干嘛?”
“听保安说,你昨天一晚上没回去,我寻思怕你出事,这不来给你送点早餐。”
“怕我出事?”顾天德冷冷道,“你是来看我笑话吧?”
王冲看了一眼顾天德,又环顾四周,见他办公室内文件散落了一地,书柜上的玻璃也都打碎,到处都是烟头,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多岁,变得憔悴不堪。
他将早餐放在了桌子上,“其实,我来找您,本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尚青山那边的信用证业务,我昨天下午找人打听了下,感觉不是很靠谱,所以找您汇报一下。”
顾天德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弄这些,“如果是因为这件事,你回去吧,我会慎重考虑的。”
经过一夜思索,他已经冷静了许多。他将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前后彻底回顾了一些,自己终究还是没有抵御住钱和色的诱惑, 一步步从贪小便宜,吃女人豆腐,变成了今日这副田地。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怪不得别人,还是自己修心不足。
王冲见他如此说,叹了口气,道,“那我就不打扰顾行休息了。”说罢,就要离去,顾天德忽然喊住王冲道,“王冲。”
“顾行长有何吩咐?”
顾天德苦笑一声,“这几个月来,我一直不理解你,但是现在想想看,你所坚持的,是对的。你很好,我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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