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巾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方家怎么能和沈家比!
世代种田,方家不过是柳河镇上的种粮大户而已,而沈家却是古澜镇的富,古澜县令尹大人是沈府的常客,连潭西指挥使、中州知府都是三爷的磕头兄弟。
想当年,沈家名骚一时的珍珠潭刚落成时,连原潭西省布政使袁大人都亲自来游览过,整个古澜镇都被官兵戒严了,驿馆客栈里住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净水泼街,黄土垫道……那气派,直堪比皇帝,怎是一个小小的方家能比的!
微低下头,宝巾心虚地躲开赵青直视过来的目光,“方家,在柳河一带的种粮大户中也很有名望。”
也很有名望?
这意思就是说两家的财势根本没法比了。
赵青神色瞬间黯下来。
“三爷一共兄弟几个?”
“六个,二爷和三爷是我们二房的,二爷两岁那年就夭折了,其他四位爷都是大房头的。”
想起灵堂前大老爷二老爷的模样,赵青又问道,“我看大老爷和二老爷还都很年轻,为什么却让三爷做了家主?”压低了声音,“三爷之后,谁会继承家主?”
切身的利害关系,一定要搞清楚!
“老太太就大老爷和二老爷两个儿子,大老爷喜商,但资质平庸,很不被老太爷看好。二老爷又一心致仕,每天除了读书,世道生活一概不管……因三爷资质非凡,老太爷临终前指定他为家主。”脱下层层叠叠的冥衣,宝巾弯腰在柜子里翻找了半天,勉强找出一套宽大的月白色衾衣,“这屋里没有女装,三奶奶先将就一下吧。”又吐吐舌头,解释道,“奴婢是偷偷进来的,这功夫出去给您取衣服,一旦被看到,怕是再进不来了。”
赵青没言语,只静静地伸出手。
宝巾利落地把衣服给套在身上,一面系扣子,嘴里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
“按祖宗的规矩,三爷去世后,家主之位就该由他的后人继承,之前老太太已经定了,把大太太唯一的嫡亲孙子过继到三爷名下,继承家主,只是……”声音突然顿住,宝巾转而说道,“奴婢听说,今晚大太太之所以没去灵堂看您,是被一群听说您复活了想把儿子过继给你的族人绊住了。”
只是,因为之前自己也死了,即便大太太的嫡亲孙子过继到三爷名下,也是在她屋里养着,只名分不同罢了,横竖都姓沈,若能掌握这么大一片家业,那名分不要也罢。
可现在自己活了,过继的孩子就要养在自己屋里,任凭自己打骂调教,大太太又怎么舍得!
可若是过继了其他孩子继承家主,这家业就没大太太什么事了……
这府里,最希望自己死的,就是大太太!
一转念,赵青就明白了宝巾没敢说出口的话。
想起宝巾之前说的,因三爷没成亲,中馈一直由大太太主持,赵青脸色白了白。
一浪接一浪的坏消息搂头盖顶砸下来,即便心理再强大,此时此刻,赵青也忍不住沉默下来。
屋里落针可闻。
换好衣服,扶赵青在朱漆泥金红木雕花三屏风式镜台坐下,透过铜镜望着那娇花水月般的容颜,宝巾羡慕的直流口水。
“三奶奶真漂亮!”
一面帮她卸下满头金光闪闪的冥饰,宝巾又自言自语地嘀咕道,“难怪三爷会答应。”
“什么?”
赵青没听清楚。
“当初给三爷提亲的媒人都踩破了门槛,什么官宦世家,书香门第的都有,可三爷谁也没看上!”宝巾就笑道,“和您的婚事是三爷私自答应的,双方都交换了信物才回来跟老太太说,老太太和二太太震惊的都说不出话,说什么也要见见您,被三爷硬拦住了。”已经订了亲,长辈再提出重新相看就是不尊重女方,“可见三爷有多疼您……”想起两人已天人永隔,宝巾声音戛然而止。
她小心翼翼地从镜子中窥着赵青神色。
是因为美貌才答应的吗?
望着铜镜中羊脂白玉般吹弹可破的脸颊,赵青幽幽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选择,她倒真希望这俱身体丑一些,沈怀瑜生前答应这门亲事是因为她的家势背景。
如果她有足以和沈家匹敌的家世,就绝不会这么被动了!
“今夜老太太请了两个大夫给我把脉,可却没告诉我诊断结果,你能不能去找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打探听一下?”语气淡淡的,有些漫不经心,赵青紧攥衣襟的小手却紧紧地绷着,透过铜镜目不转睛地看着背后正低头挽的小丫鬟。
宝巾身子猛地一颤。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奴婢……奴婢……”声音越来越低,“奴婢只是三等丫鬟,根本接触不到老太太身边的人。”想起什么,忽然抬起头,“要打听老太太身边的事儿,三奶奶找我们屋里的水芝最好了,她是老太太的陪房田妈妈的亲外孙女!”
“你去悄悄把她叫来。”
“奴婢……”宝巾脸色涨红。
水芝是一等大丫鬟,哪是她能驱使动的。
感觉出宝巾的为难,赵青伸手就向怀里摸去,“你拿着……”手触摸的衣襟的瞬间堪堪地停在了那儿,声音戛然而止。
身为冥婚新娘,一百二十四台嫁妆都是纸糊的,连头上的饰都是刷了金粉的伪劣品,全身清洁溜溜,她哪有银子打点?
对上赵青尴尬的神色,宝巾心头顿时蒙上一层阴霾。
她竟然连一个铜板也拿不出来!
冒着被老太太逐出府第的危险,躲过艾菊她们的监视偷偷跑进来烧这座冷庙,她的选择是对,是错?
咚咚咚,回廊中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宝巾小脸瞬间变的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