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两名大法师念念有词,或许是为了偷懒,声音很低,闭上双眼,不看吴王,尽量用身体挡住城墙上的目光。
徐础早就放弃挣扎,又愤怒又想笑,最后通通化为心中无声的叹息,在他身边,总有人自作主张想替他做点什么,同样的事情似乎没在其它营中生,思来想去,他只能认为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
徐础盘腿坐定,也闭上眼睛,拒听外界的声响,渐渐地心无所想——也不敢再想,怕自己承受不住功败垂成的痛苦。
不知过去多久,徐础微微睁开眼睛,注意到两名大法师已经睁开眼睛,似乎在看他。
徐础重新闭眼,慢慢地做深呼吸,胸膛起伏,身子微微摇晃,眼皮动个不停……他只会这些,更复杂的“入神”做不出来。
两名大法师停止诵念,徐础知道自己已成功吸引他们的注意,于是突然紧绷身体,脸上挤出痛苦神情,喉咙里嗬嗬作响,像是就要倒地暴毙。
这一招果然有效,两名大法师过来按住吴王,一人道:“怎么回事?金圣女捆得太紧了?”另一人道:“不像,难道是……难道是真有神佛降世?”
两人虽是降世军大法师,在法力上仅弱于降世王,主持过无数仪式,但是真正请神成功却寥寥无几,就是那几次,也是降世王主导,令人存疑。
但他们毕竟相信这种事,一见吴王表现怪异,立刻往这边想。
徐础越僵硬,用尽全身力气,脸、脖变得通红,青筋毕露,若非大法师用力按住,眼看就要仰倒。
稍作犹豫之后,一名大法师拽出吴王嘴里的布条,却没有解手上的绳索。
徐础可以大声呼救,但他没这样做,因为眼下的处境十分尴尬,他是义军军主,却被自己的妻子设计困在高台上,而薛金摇已经率领全军出城与官兵交战,消息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全军很快就会崩溃。
徐础渐渐停止抖动,脸色慢慢恢复正常,睁开双眼,冷冷地打量面前的两人。
大法师满脸惊恐与疑惑,弯腰看着吴王,拿不准主意该如何应对。
“刘九转、邢八极,你二人胆子好大。”徐础用一种古怪的腔调说话。
两名大法师正是刘九转与邢八极,他们虽然与吴王见过几面,但是从未互相介绍过,突然听到吴王喊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大吃一惊。
徐础曾经花心事特意牢记好多人名,没想到今天居然用上,怕这两人还有怀疑,开口便骂,“两个老杂种,一个好色,一个好酒,几十岁的人,没有一点收敛,怎么侍奉佛祖?我在天上被佛祖训斥,说我收人不当,败坏教德,尤其以你们两人为最,令我在佛祖面前颜面无存。”
徐础现自己骂得不够狠,于是搜肠刮肚寻找恶毒的词汇,同时努力回想薛六甲常用的骂人话,不管含义,一个接一个地吐出来。
两名大法师听了一会,再无半点疑心,扑通跪下,此起彼伏地磕头。
“祖王饶命,我俩以后一定改。”
“祖王,您老人家这是真的降世啦?”
薛六甲的年纪其实比大法师要小,升天之后,能当“老人家”了。
徐础又骂一会,想要起身,可双手还被缚在鼎足上,命令道:“解开。”
“是金圣女……”
“我的女儿我还不懂?她担心吴王不肯乖乖献出肉身,才行此下策,如今我已降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若是吴王还在,早就纵声大呼,还有你二人活命的机会?”
刘、邢二人哪懂吴王深意,一听有理,立刻上前解开绳索。
徐础重获自由,不自觉地想要揉揉手腕,马上醒悟,这个动作可能会暴露真相,于是改揉腕为高举双臂,仰面朝天,嘴唇微动,念了几句。
刘九转惶然问道:“祖王降世,是……是要报仇吗?”
“弥勒佛祖招我升天,我舍不得家里亲友,因此一起带上天,何仇之有?何仇可报?”
“是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刘九转身心俱颤,他对活降世王比较熟悉,对死降世王却不知该如何服侍。
“不是你们这么想,是我施法力将念头注入你们心中。”
刘、邢二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我有醍醐灌顶的感觉。”“是是,我也头晕来着,差点摔倒。”“祖王,天上的兜率宫什么样?跟经书里的记载有何异同?”“弥勒佛祖什么时候降世?他一来,人间立刻变成佛国,事情可就简单多了。”
徐础又骂几句,向城外望去,其实看不到什么,隐约听到厮杀声,心里着急,脸上却不能露出半点异样,“人间不信者尚众,弥勒佛祖怎会轻易降生此污秽浊世?但是不必着急,佛祖自有安排。我此次降世,不为与你二人闲聊,是要助我女儿和降世军大胜。”
“对对,这才是当务之急,请祖王施法。”
徐础可不会施法,回道:“待我巡城,集结将士,一举破敌。”
刘、邢二人已毫无疑心,一前一后,要引“祖王”走下高台。
就在这时,台下传来马嘶人喊,显然是生骚乱。
唐为天回来了,没有硬闯,径直走到戴破虎面前,“借你的马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