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正准备给母亲和汤九做午饭,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人,却是桥园饭庄的店小二,表情有些气愤:“可把你这骗子找到了!你说,你卖给我家饭庄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以次充好呢!”
“小兄弟别着急,有什么事我随你回桥园饭庄再说。”林淡非但不恼,还落落大方地给店小二倒了一杯热茶。
店小二正是来抓人的,连忙去拉扯她,被汤九冷冷一瞥又胆怯了,只得好声好气地把人请回去。那白皙俊秀的小厨子早已在店里等候,明明是受害者,面皮却薄得很,讨伐的语气十分绵软,“你卖给我的这些食材可能有问题,做不出顶级食材的味儿。你尝尝,这是用你卖给我的广肚做的菜,这是从严家菜馆买来的,都是一样的海产,怎么我家的和他家的味道差那么多?”
林淡把两桌菜都品尝一番,不由笑了。她正愁不知该如何反击严家,这位小厨子就把刀递上来了。也罢,她不能与严家打擂台,总有人替自己打。
思及此,她摆手道:“去厨房,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做菜的。我这些干货都是从成百上千的货品中一点一点挑拣积攒起来的,每一样都堪称顶级,绝对不会出问题。既然食材没问题,那肯定是你的烹饪手法出了问题,咱们还是从源头找找原因吧。”
小厨子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了,随即朝后厨走去,一举一动乖巧得不得了。老掌柜瞪了林淡一眼,似乎想骂她不知礼数,却又碍于满身戾气的汤九,不敢开腔。一行人到得后厨,开始做菜。
林淡盯着小厨子看了半天,摇头道:“你基本功很扎实,只是欠缺一些经验。用干货做菜,七成功夫在泡,三成功夫在调味,你这泡的功夫没修炼到家,自然做不出好菜。”
“譬如这乌参,你光用水泡还不行,若只是切成段煸炒,勉强可以用,若是整只乌参入菜,肉质就会有的地方软、有的地方硬,口感十分不均匀,也不好入味。我教你一个秘法,乌参入水泡前最好放在烧热的铁板上烘焙一下,再用小火把外面的那层皮烧黑,最后用小刀刮掉黑皮,再入水煮。为什么要这样处理?因为刚买来的乌参干还蕴藏着一些潮气,只有彻底去除这些潮气,它的口感才会均匀。水煮三遍,放凉三遍,这样才算是真正透了,用手一掐就能掐出一个印来,触感十分嫩滑。”
她一边解说一边处理乌参,一双巧手上下翻飞,看呆了众人。小厨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林掌柜不仅是个卖干货的,还是一位经验十分老道的厨子。她这手泡乌参的绝活,没有三五年的钻研,谁能想到其中关窍?然而她不仅想到了,还毫不吝啬地教给旁人,品德心性亦是绝佳。
为了多学一点东西,小厨子连忙接手了乌参的活儿。
林淡用帕子擦擦手,继续处理鱼肚,边熬油边解说:“你这广肚也没对,得用油,口感才爽滑软糯。先用五成热的油浸泡两次,放凉之后上炉灶用微火炸,然后捞出来放入清水浸泡,充分吸收水分,再入灰水,用手不停拍打,以便洗去油脂,最后用清水冲去灰水的涩味,这样就可以入菜了。油的鱼肚口感十分软糯绵滑,无论怎么烹制都不失鲜美,莫说顶级广肚,就算是品质最差的花心鱼肚也能做成珍馐。”
说起做菜,林淡自是滔滔不绝,手里的活儿也没拉下,很快就烧好一锅油,把鱼肚投进去。厨师有没有真功夫,上了灶台就见分晓。小厨子看着林淡,眼睛越来越亮,简直像现了宝藏。
在等待油温冷却的片刻,林淡又道:“你看看,这盆岩耳也没对,滚水烫了还不够,还得加入少许粗盐浸泡软化,磨去背面的绒毛……”
“对对对,您说得都对!林掌柜我错了,先前是我误会您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我厨艺不精,求您一定要教教我!前一阵严家菜馆推出了一道新菜名为松鼠鳜鱼,卖相、口味均是一绝,已把我家仅剩的一些食客全都勾走了,我要是再不长进,我这‘御膳世家’的招牌就真得砸在我手里!”小厨子双手合十频频给林淡作揖。说一句良心话,只看这泡的手艺,林淡就不比他父亲和祖父差,给他当师傅绰绰有余。
齐氏大约也在担心今后的去向问题,哭声渐渐小了,叹息声却一道接一道。恰在这时,两名仆妇走进来,说是替侯爷带了话,让齐氏和林淡只管继续住在侯府,侯府不差两张吃饭的嘴。林宝田伺候侯爷十几年,连上战场都跟着,情分非比寻找,他死了,侯爷绝不会为难他的后人。
永定侯是个老饕,舌头比大部分厨师还灵,哪里会尝不出两道鸡蓉菜心的好坏?但他偏偏说两盘菜都差不多,这是想偏袒林淡,也是为了保全林宝田的名声。但他儿子是个小饕,舌头比他还灵,性格又耿直,这才逼着林淡认了输。
比试当天京城老饕来了一大半,看客也有不少,林宝田打拼多年才创下的盛名算是保不住了。如今外面已经传遍了,大家都骂他是个忘恩负义,欺师灭祖的小人,齐氏和林淡若是离开侯府,还不得被欺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