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素突然就想起先前那画斋伙计说过的话语。
对面那少年年岁看上去最多不过十岁,在身高七尺的伙计眼中,可不就是个孩子?
苏陌素回想起方才少年的举动,心中突然就明白少年挨打的缘由。
方才少年是用左手接住了明明在他右侧的烛台。
火烧眉毛之际,还要舍近取远,显然这少年擅用左手。
苏陌素想起自己学习左手写字的往事来。其实她并不擅长用左手,因此左手学习写字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
她曾疏于用右手,刻意只勤练左手,却差点两只手都写不好字。之后她渐渐琢磨出来,只有不放弃自己本就擅长的右手,再用左手慢慢习之,才不会落个邯郸学步的下场。
苏陌素将自己的整扇窗完全撑起,又握了烛台轻轻放到窗前的书案上来。
少年听到对面的声音,想起那小姑娘一双清澈的眸子,不由得望过去。
只见苏陌素将白纸缓缓铺平,用左手握了毛笔,亦练起字来。
“你也是用左手写字?”少年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声音很小,却赖于夜里极静,苏陌素听得很清楚。她抬起头,冲少年友好地笑笑,然后点点头。
“你家中长辈不打骂你吗?”少年又问。
苏陌素再摇摇头。她用右手同样握起一支笔,两只手同时写起字来。
少年见她双手能同时写字,眼中先是闪过诧异。之后,却是眉结渐渐松开,脸上难掩欣喜之色。
“多谢指点。”少年当然明白苏陌素半夜突然连字的缘由,他着实被困扰良久。家中长辈每每见到他用左手写字,便是打骂,让他不敢再用左手握笔。可勉强用右手却写得极其难看,同样不讨长辈欢心。
一筹莫展的问题在这个小姑娘处轻松解开,少年心中的欢喜难以压下.他想开口跟苏陌素自报姓名,却又有几分为难:“我姓李,叫……”
苏陌素察觉到李姓少年脸上的犹豫不决,轻笑着摆摆手,将窗子重新放下,灭烛安睡。
我解你一忧,你亦解我一难。
苏陌素前世带着儿子在傅尧平老宅中住了五年。五年里,她日日对着《秋霜图》。习字画图中,临摹《秋霜图》的次数不说万次,也有千次。
曾为人母,今夜每每想到张氏有可能白送黑人,苏陌素心中就难以安睡。但贸然帮对方,她亦怕是农夫救蛇、反害自己。如今借由李姓少年,知晓那画斋伙计没有撒谎,苏陌素便也能安心到天明。
她没有看到的是,窗户那边的少年满脸失落:“并不是不愿意告诉你。而是担心你取笑这名字。”
两边窗户关上之后,另一处的窗户,亦是慢慢关上。
虽然因画斋伙计耽搁了一天的行程,但所幸有季应承“擅长”认路。为了赶回那一日行程,季应承执意要走小道,于是原本两天的路程,变成了八天。
走进平城城门后,竹韵就一直很惴惴不安:“少爷,我们这么晚赶回来,老祖宗会不会很生气?”
季应承坐在车内也是有些忐忑:“其实我们左右要耽误一天行程,如今耽误了八天,也只是比过去多了七天,老祖宗应该不会见怪吧。”
见苏陌素坐在一旁并不作声,季应承以为她是担心受罚,便有心开解道:“陌素表妹,你这次帮助李大刀找到了一个《秋霜图》的临摹品,便是救了他一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回去跟老祖宗求情,相信老祖宗不会过多苛责你的。”
苏陌素却是摇摇头:“表哥,李大刀主家的《秋霜图》是真是假,也只是我们的揣测。那幅图能否帮上李大刀尚还是未知之数,所以这事还是不要告诉老祖宗为好。”
其实苏陌素根本就不愿此事再有他人知晓。毕竟《秋霜图》价值不菲,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恐怕她亲笔临摹之事,迟早无法遮掩。
季应承却是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苏陌素此言在理:“陌素表妹说得在理。希望李大刀能按照你叮嘱的,先跟主家坦白前事,再拿出这一幅图。若是临摹品,想来他主家便不会再过计较了。”
“陆叔,你怎么来了?”竹韵没有想到,才进城门不过几里,就正好遇到了苏府的管家苏陆。
苏陆却是接过竹韵手中的马鞭:“我是特意在此等候的。老祖宗说,怕你们在平城中也迷了路。我这几日,都在城门口等待。”
苏陌素只觉得车外那苏管家接过马鞭后,马车便快了不少。不过片刻,马车就停了下来。
“季少爷先去休息吧。素小姐请随苏陆去见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