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眉寿茫然地站在那儿,良久才回过神,辨清今夕何夕,所在何处。
她哀呼自己在半梦半醒里竟也被皇宫里的规矩和祝又樘束得那样死,敢怒不敢言的想法当真没出息……越想越丢人。
阿荔走进来时,就见一身白色里衣,睡眼惺忪的小女孩光着白嫩的脚丫站在地上,一侧脸颊还印着一道道红彤彤的凉席印儿,板着嘴巴皱着眉,像是气呼呼的模样。
阿荔只当自家姑娘犯了起床气,刚要上前逗趣,脸上的神情却一滞,旋即忽然变得欢喜起来。
“姑娘能自己下床站稳了?!”
阿荔的声音清脆响亮,将窗外的蝉鸣都压了下去。
阿豆闻声疾步走了进来,看到张眉寿稳稳地站在那儿,登时就红了眼眶。
在她眼里,是因为她的疏忽,才让姑娘遭了火险,患了腿疾,是以她日日愧疚难安,心下煎熬。
“姑娘……可是能走了?”阿豆落着泪不敢上前,生怕打破了什么,只拿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姑娘再走几步瞧瞧?”
张眉寿满心茫然间,抬起了右脚。
双脚稳稳地落在地上,一步一步地缓慢移动着——这种不再需要别人搀扶的感觉,陌生又熟悉,令人踏实极了!
她真的可以走路了!
见此一幕,阿豆心底紧紧绷着的弦彻底松下来,忽然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姑娘能走了,这是大好事,你哭什么呀!”阿荔兴高采烈地攥着手掌,恨不能一蹦三跳着说话:“快去告诉二老爷和二太太!”
阿豆用力地点头,拿衣袖抹了把眼泪,转身就往外走。
张眉寿却忽然抬起头来,道:“我亲自去!”
她要自己去告诉父亲和母亲!
张眉寿一步步走出里屋。
院子里的青砖被晒得有些烫,张眉寿赤脚踩在上面,不觉间步伐越走越快——每走一步,她的心绪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欢快,甚至开始不可遏止地兴奋起来。
这一刻,她心里尽数都是光明和希望,仿佛新生的春笋一般飞快地升长着。
她仿佛觉得自己经过之处,芭蕉愈绿,海棠愈红,万物皆复苏。
回过神来的阿荔拿着鞋追在她后面,既高兴又紧张地喊着:“姑娘慢些,当心脚下!”
张眉寿小跑着穿过花园里的长廊。
长廊的尽头,有人瞧见了那一团雪白滚滚而来,下意识地止住脚步,生出防备来。
“咿,那不是张三吗!”
走在前头的女孩子叫出了幼时张眉寿最讨厌听到的名讳。
女孩子瞪大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张眉寿,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
她、她的头号竞争对手,怎么穿着中衣就跑出来了,且连鞋子都没穿……一头鸦黑的头披在肩上,一半还被汗水打湿黏在脸颊、脖颈处,怎生一个匆忙狼狈了得?
鼓足了勇气打着“张家二老爷去邓家退亲后,小时雍坊里的同龄女孩子听说张眉寿患病之后,大多都来看望了”的旗号,才说服自己来看望张眉寿、并从头到脚认真打扮的徐婉兮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说好的血可流头可断,精致不能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