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还能比这更乱套吗!
云九兰被刺激得一阵头晕眼花。
再然后,她听到了张清奇成亲的消息。
这就是那个上辈子上门求娶她,又说什么此生非她不娶的人?
呵呵,男人——
虽然她刚重生回来的时候骂了他一顿,又砸破了他的头。
他大约是觉得她这个京城明珠脑子有毛病吧?
云九兰冷笑连连。
可心底又莫名有些异样的不甘。
再有数年,她也终于出嫁了。
所嫁之人才貌双全,年少有成,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生儿育女,羡煞旁人。
可不知为何,她一颗心却越来越荒芜。
夜深人静时,甚至偷偷流泪。
她想儿子儿媳了,更想念二丫头那群小辈,可这世间再没有他们了,一丝痕迹都无。
她还是想过上辈子那样的日子。
虽是吵闹费心了些,却充实养生,疯老头子虽不省心,好歹还能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而如今,她再那么干的话,大约是要名声尽失,还要被抓去官府的。
且上一世受的那些累,仿佛还在昨日,上一世她分明也都挺过来了,重活或不重活,又有什么区别呢?
再者,这一回生的儿子儿媳根本不如峦儿孝顺,一个是虚伪玩意儿,另个又蠢得叫人发指,便是身边躺着的丈夫,也是个表里不一的货,这些年养了一窝小妾叫她烦心之极——她看似风光,却比上辈子来得还要劳心劳神!
人即便是重活,又哪儿能一眼就看透人心呢?
况且,重活一回,她还是她,脾气性情时而要压不住,也带来了不少麻烦。
倒不如还像上辈子那样轻轻松松地在松鹤堂里打太极呢……
更何况还有个皇后孙女喊她祖母——
那么养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这么想着,她眼泪流得更凶了。
而后发了疯似得去找张清奇,却听说他早已做了道士,不知去了何处。
她四处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只能毫无仪态地跌足大哭。
哭着哭着,忽然有人晃她的手臂。
“老太太,老太太……您醒醒……”
张老太太猛地睁开眼睛,却见是蒋妈妈守在床边。
“您可是做噩梦了?”蒋妈妈拿帕子替她擦着脸上的泪水。
“快,快把老太爷、各房的人都叫过来……还有蓁蓁娴儿她们……叫她们都回来……”老太太仍旧流着泪。
她要好好地点一点……
一个都不能少!
……
宫中,张眉寿才刚醒来。
寝殿里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看书的祝又樘听得动静,转过了头来看她。
年过二十的男子俊逸沉稳,眉宇间更添了一份英朗之气。
“陛下怎又不叫人开窗……”她声音朦胧地道:“会伤眼睛的。”
他总是这样,唯恐她睡不安稳一般,早起看书连窗都不让宫人开,却偏还要在寝殿里。
夜里有时召大臣议事,回来得晚了,怕吵醒她,也不让宫人点灯。
“无妨,此处还算光亮。”
他笑着放下书卷朝她走来,坐在床沿边,见她起身,亲自拿了一旁的软底绣鞋替她穿上,才唤了宫人进来伺候洗漱。
帝后二人刚用罢早膳,就有宫人来传了话。
张眉寿当日便回了张家。
她如今虽说是皇后,却处处都比历朝历代的皇后要自在得多。
听闻是自家祖母做了噩梦,她便安慰了一番。
到底也出宫了,离开松鹤堂后,又叫人寻了徐婉兮来张家说话。
二人还像从前那样在愉院里说着新鲜事,听徐婉兮谈到苍鹿,张眉寿不禁有些发愁。
伯安哥虽是成亲晚,如今好歹也有了妻室。
阿鹿倒好,自从眼睛恢复了之后,便没几个人的长相能入得了他的眼睛,这不——去年有个家世好,样貌也好的姑娘被他救下之后,有意以身相许,他却大惊于对方的“恩将仇报”……还特意跟她诉苦来着。
这么下去怎么了得啊……
张眉寿无奈默默叹了口气。
“晚些咱们要不要去灯市逛逛?”徐婉兮笑着提议。
张眉寿想着就要答应下来。
近来她偶有些胸闷,今日出宫前,祝又樘特意嘱咐过,叫她不妨晚些回宫,叫上婉兮伯安他们,一同去外头散散心也是好的。
总归经阿荔略微乔装一番,也没人能认得出来——咳,这些年来,这样的事情她也没少干。
可今日到底是没去成。
她莫名困倦得厉害,在愉院里歇息了一个时辰,便被接回了宫去。
原是阿荔将她不适的消息告知了棉花,棉花又传到了祝又樘耳中。
他早传了太医等着。
明太医含笑离去之后,张眉寿却怔然许久。
原来她是又有了身孕了……
祝又樘看得出极欣喜,更多的却是对她身子的担忧,回头又传了明太医来细问一番还不够,转日又召了谢迁入宫。
谢大人惊愕不已。
女子生孩子的事情,陛下怎么也来问他?
不过……
陛下确实是找对人了。
毕竟他家婉兮生第二时,他也是费尽了心思。
于是,皇帝和大臣在御书房里对此事进行了一番深刻的交谈。
……
八个月后,皇后平安生产。
这次又是一位皇子。
“陛下,不知为何,皇后娘娘哭得厉害……”
守在外面的祝又樘闻言大步走了进去。
看也未看被宫人包好抱起的孩子一眼,他的视线第一刻就找到了躺在床上的张眉寿。
“陛下……”
张眉寿出声喊他,脸色似哭又似笑,催着他:“您快看看……”
祝又樘怔了一瞬,而后似有所感地走向了那个哇哇啼哭的婴儿。
刚出生的婴儿,长相大多相似,可他却一眼看出了不同来。
又忙让宫人将婴儿的腿露了出来。
“陛下,二皇子腿上有一块儿胎记呢。”阿荔在一旁笑着说道:“看着就像祥云一般,一定是大吉之兆呢。”
娘娘看完这胎记就哭了,莫非是觉得这胎记太丑吗?
虽然这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问题,但女子生产后情绪波动大,或许娘娘真是被这胎记丑哭了也说不定呢。
所以她才昧着良心夸这黑溜溜的胎记像祥云。
祝又樘屏息片刻,看向正破涕为笑的张眉寿。
“快别哭了,对眼睛不好……”他出言道,眼眶亦有些泛红。
生下泽儿的时候,确定那不是照儿,蓁蓁暗下曾与他‘庆幸地’说,“还好不是那臭小子,要不然可得愁死人了”。
可隔些时日,又忍不住说“也不知他投去了哪家呢?——那家人怕是要倒霉了。”
“如此也好,反正他总同我埋怨生在皇家处处不自在,连集市都不能去……”
再过几年,她梦中偶尔却会流泪。
张眉寿能下床后,头一件事就是在那胎儿的屁股上打了几巴掌。
只是说是打,力道却轻得很。
这臭小子,又回来找她了——怎么,莫不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离不开她这个娘亲?
只不过这一回,可没人会那般毫无原则地宠着他了。
说是宠,可他的那些个“荒唐”与“不争气”,更多的是天生的性情与他所处的位置产生了冲突而已。
放在寻常人家,乃至寻常皇子身上,至多是贪玩了些而已。
张眉寿这般想着,眼底渐渐有了笑意。
这回,就让他过日子想过的日子吧。
但没过几年,她的心态便崩了——
这臭小子,竟是比上一世来得还要淘气!
“皇后娘娘,不好了……二皇子又跑去了太上皇那里,还……还在太上皇的香炉里……撒了尿,太上皇正发脾气呢!”宫女匆匆来禀。
张眉寿扶额片刻,豁然起身。
今日她非得叫人揍这臭小子一顿不可!
消息又很快传去了御书房。
祝又樘没片刻耽搁,就带人去了太上皇的住处。
照儿挨打不要紧,反正也确实该打,他担心的是蓁蓁。
然而到了之后,却见张眉寿带着宫人远远地瞧着,并未靠近。
他刚带着太监走近,就见她回头向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他去看。
祝又樘负手而立,透过桃树枝的空隙随着她一同看去,只见照儿跪在气得直哼哼的太上皇面前,一旁是刚满九岁的泽儿,正出言教诲着弟弟。
“我听太监们不是说童子尿是好东西么……”照儿嘟囔着道。
“错了便是错了,你还敢狡辩?”泽儿皱眉呵斥他。
得了兄长训斥,照儿耷拉着脑袋,一副不敢多说的模样。
“快同祖父认错。”
“祖父,我错了……下回再不敢了。”
“你上回也是这么保证的!”太上皇怒气不减。
张眉寿瞧得舒心之极。
许是一物降一物,这无法无天的臭小子,最怕的竟是大他四岁的兄长。
如此一来,倒也省心了。
祝又樘面上也有笑意,二人并未上前去,而是带着宫人离开了此处。
帝后二人的身影缓缓行远。
时值初夏,四下花红绿叶浓,清风怡人,正是人间好时节。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