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和以一个衙前贴司官,不过是升斗小吏的身份,现在却是与福建路的帅臣和府周旋,而林斗耀等人却不得不对其奉承有加,也令不少有心人看在眼中,心中感慨万分。
如此僵持了七八日功夫,算得此前出兵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天的时间了。
杨世伟等人将城外受难百姓善加抚恤,修葺了一些毁损的房舍,城外的官道上渐渐有小商贩和农人往来,城内外交通不绝,但早晨开城的时间推迟,晚间关城的时间提早了,福州仍然未有完全的恢复太平。
到得此时,泉州和漳州等地的交流沟通也算是恢复了正常,十二月初时,府城接到两府直接签的滚单,却是说曾经的太傅,右仆射,观文殿大学士,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徐夏商请辞相位成功,朝廷令礼部侍郎等官奉老相国返乡,而老相国也是为宫观使,封曾国公,持诏旨为钦使,颁旨过后,就近返回福州老家养老。
正一品的宰相去职,封国公,赐给宫观使领优厚的俸禄,这都是本朝故例,而以辞职的宰相顺道为钦使,这在本朝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
接到滚单之后,林斗耀先是闭目,接着便吩咐人道:“派人将消息送到岐州港口,告诉那孔和知道。”
“此人实在无礼的很。”一旁的幕僚对林斗耀道:“何必助其得意之情?”
“你想差了。”林斗耀面无表情的道:“此前我亦愤恨不平过,后来转念一想,这等大事,孔和如何敢怠慢其事?当然是中山王早就有过吩咐。”
“大人是说?”幕僚沉吟道:“其实建州早就底定了,只是中山王殿下在
等朝廷的部署消息,然后才会确定建州之事?”
“对了!”林斗耀苦笑一声,说道:“朝廷终于把老相国派过来了,也是因为老相国身份在这,不宜太赶,若换了普通的诏使,几天前就该到了。东南动荡,朝局不安!现在只有老相国至,并无拿捕我的诏使,可见朝廷也是心知肚明了。既然如此,不如做的好看一些,想来左相大人,也是明白其中的道理。”
林斗耀的话,说的相当明白了。
孔和并不是高傲或是对福州的试探询问不加理会,而是中山王府的高层有意如此。
朝廷开府的诏使一天不至,建州的大局就是不明。如果朝廷不授开府,李开明就未死,贼寇就未灭,建州一天不平,东南的动荡就一天不能解决。而李开明能闹腾到何种局面,造成多大的创伤,就得看朝廷拿出多大的诚意了。
幕僚冷笑一声,说道:“赵王也无非就是谋开府,闹成这样,原以为中山王心系福建大局,体恤地方军民百姓,现在看来,竟是一丘之貉?”
“倒是并不相同。”林斗耀现在心情大好,从种种迹象来看,建州虽然并无消息,其实是已经平定了贼乱,底下就是江西或是两浙路的麻烦了,和他福建路安抚使并不相关。此前的罪责不小,但平乱很快,中山王开府之后为了防止福建路出现意外的动荡,必定会尽量维系眼下的权力格局。
就是说,林斗耀的散官,勋,阶可能会被黜落几级,也会被罚俸,训斥,但很有可能还会留在福建路安抚使的官职之上。
有了官职,一切前程恢复只是时间问题,从罪囚到保有现在的权位,对林斗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顿了一顿,这个曾经想做一番事业,窥探枢密副使高位的安抚使沉声道:“赵王和中山王都要开府,不过区别在于,一个有本事,一个只是废物罢了!”
……
徐夏商至闽江口登陆,上岸之后,林斗耀在内的福州大员已经全部赶至港口迎接。
不提右相现在有的国公和宫观使,还有太傅的勋阶官职,光是四十年海内名儒的身份,也足够叫林斗耀等人毕恭毕敬了。
天子和左相对老相国的尊敬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老相国历仕四朝,并且门生弟子满天下的原故,可谓一呼百应,本朝的相国,大儒,兼而有之,并且天下瞩目的,也唯有老相国一人。
对徐夏商本人来说,满眼故乡风物,满耳听得闽地乡音,而眼前风景建筑,却是比起少年时北上之时变幻良多。
特别是眼前诸人,多半是年轻力壮的后辈,相同年龄,又有交情的,眼前不过寥寥无已的十余人,还都是行路颤颤巍巍,头眉毛俱是雪白的七旬以上的老翁,思想起来,不觉也是悲从心来。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徐夏商却是不会显露太多真正的心情,他已经换了一身便袍,只戴着黑色幞头,穿蓝色直缀,手扶藤杖,神色和善,虽有国公太傅的身份,却已经俨然是一介平民百姓的作派了。
只是诸多贵官,包括从泉州,漳州,兴化军一带赶过来的士绅生员,俱是用仰慕敬畏的眼光看向这位须眉俱白的老相国。
林斗耀等人上前拜见之时,有数名福州本地的官员竟是越众向前,对徐夏商道:“师相,此番有你返回福州,我等俱定心矣。”
“乱讲了。”徐夏商摇头道:“老夫耄矣,地方军政诸务俱不过问,也不想与闻,此后就想看看故乡山水,听乡音,吃几年家乡饭菜,余者皆不理,学问之事都不想谈,何况那些军国政务?朝廷已经授中山王开府,此后福建路一应事务,皆由王上决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