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公子的死,是李皇后的心结。
兰秀每回劝李皇后放弃过去看向未来,有儿有女有地位,何必总想着过去不放?
必竟李皇后如今拥有着世间所有女人向往的高度,但结果总是适得其反,反而更加引得李皇后对皇上产生怨恨。
久而久之,兰秀不敢劝了。
其实呢,宫中大小宴会,每年的各种祭祀活动,都是皇后出席,陈贵妃那么得宠,也没有她的份。
这些重大的场合,帝后同台,足以彰显皇上对皇后的宠爱。
平时的赏赐品,李皇后该得的,从不会少于其他宠妃,一切按着李皇后该享有的份例来。
也没有短缺李家的赏赐,皇上依旧尊李太师为帝师。
李皇后的弟弟李易山,也在朝中身居高位。
尽管如此,李皇后仍不喜欢皇上。
时间久了,皇上也厌恶李皇后了。
夫妻二人见了面,也只是客客气气地说着话,偶尔还吵一吵,根本不像夫妻,倒像君臣。
好在皇上虽然不喜欢李皇后了,但并没有任由其他宠妃,欺负着李皇后。
兰秀倒了杯茶水放在李皇后身侧的小几上,问道,“娘娘,誉亲王又如何惹得皇上不高兴了?”
誉亲王也并非一个纨绔子弟,反而是十分关心朝中大小事,皇上派给他的任务,他总能完成得十分的出色。
奈何他打小就不被皇上喜欢,但凡有个小错,皇上总会来找皇后问责。
“誉亲王命他的管家纪仕,向皇上递了折子,要求娶郁丞相的四女儿为妻。”李皇后望着棋盘微微一笑,“一转眼,他都要娶妻了。”
兰秀惊讶地望着她,“娘娘,誉亲王不是在皇上面前说过,不会娶妻的吗?皇上将了他一军,下了一道圣旨,命他过了五十岁再娶妻。他递上折子去,皇上会批?”
“所以呀,皇上这不找我来了吗?估计,誉亲王折子里头的言语过于激烈,皇上怒了。”李皇后冷笑。
有眼线来说,正德帝看着折子,半天没说一句话,脸色沉得想杀人。
所以,她做好了同皇上大吵一架的准备。
兰秀不知说什么才好,只默默相陪。
她知道,皇后之所以故意跟皇上做对,是因为,心中一直有着一股怨气,皇后在泄心中的不满。
棋走了一半,就听得外头有小太监高声传话,“皇上驾到!”
兰秀慌忙起身相迎,同时,又小声催着李皇后,“娘娘?”都听到皇上急促的脚步声了,皇后怎么还坐着无动于衷?
这不是又会引起一场争吵吗?
李皇后没理会兰秀,还在那儿摆弄棋子呢,像是没有听见似的。
兰秀抿了抿唇,挪过去悄悄地拉李皇后的袖子。
偏偏这时,正德帝走进来了,兰秀吓得慌忙收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德帝未看她,走到李皇后的面前站定了,冷着脸眉头紧锁,清冷的目光落在李皇后的脸上,声音凉凉说道,“退下!”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透着威严。
“是——”兰秀起身,眼神往李皇后那儿看去一眼,忧心地转身离去了。
这里是李皇后的内殿,她走到殿门口时,招手叫几个侍立在外殿的太监宫女们,全都退离得远远的。
其实不必她提醒,皇后宫中的人,谁不知道皇上一来,就会同皇后争吵?
两人已经吵了二十年了,他们也习惯了。
那民间夫妻还吵架呢,何况是帝王之家。
“皇上今天,怎么来了臣妾这里?”李皇后轻轻落下一棋子,淡淡说道,没抬头,只将眼神轻轻瞥了眼正德帝的右手。
那手里,攥着一封揉皱了的折子。
正德帝忽然抬手,将折子重重摔在她面前的棋盘上,冷冷问道,“楚誉要娶郁文才的四女儿,这件事,他有没有跟你说过?”
李皇后直起身来,看着正德帝笑了笑。
她虽然已经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了,但因天生丽质,加上保养得好,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皇上,他离京多日,臣妾怎会跟他说话?”
“连信也没有收吗?”正德帝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没有,儿大不由娘,何况,他只是我的小叔子?”李皇后笑得敷衍。
这副神态,叫正德帝极为不满。
“他平时做什么事,不都是听你的安排吗?娶妻这么大的事?没问过你?”正德帝不相信地又问道。
李皇后敛了脸上的笑容,淡淡说道,“皇上这是不相信臣妾的话了?皇上要是怀疑,尽可以问臣妾宫中的宫女太监们,看看臣妾究竟有没有收到他的来信。”
正德帝盯着她的脸,“这么说,是他自己的决定?”
“是。”
“那么朕告诉你,朕不同意他的请婚!你去转告他,叫他另外择人!”正德帝脸上的怒意,渐渐地腾起。
李皇后笑了笑,仰头看着他,“皇上这是记着同他下的赌约一事?借此管制他?”
“……”
“他若是输了,只能在五十岁之后娶妻?当时他小,他自己也可能没将这当一回事。”
“……”
“但是他现在是个成人了,皇上还将赌约一事拿出来说,就不怕世人笑话皇上太过于计较?记着同他儿时的戏言?”
正德帝脸上的表情抽搐了几下,“不是因为这件事。”
“那是因为什么事?皇上不说明,只含糊说不同意,叫臣妾如何回复他?”李皇后好整以暇地看着正德帝。
她早就料定,正德帝不会同意楚誉这么早娶妻,何况,娶的还是长宁郡主和郁文才的女儿。
那对夫妻,可是正德帝的心病。
正德帝眸光闪了闪,闭了下眼,说道,“至于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皇后依旧笑得淡然,摇摇头说道,“臣妾知道什么?”
“是……”正德帝顿时语塞,“郁文才的四女儿郁娇,是朕的女儿,你不是一直知道吗?她是楚誉的亲侄女,楚誉怎能娶她?”
终于亲口说出来了。
李皇后心中,腾起一股子讽笑。
一个皇帝,说一个臣子的女儿,是他的女儿,亏他说得出口。
兄弟妻不可欺,臣子妻,更是万万不可欺!
可他呢,却反其道而行!
兄弟的妻,要抢,臣子的妻,要戏!
李皇后望着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冷冷一笑,“皇上,郁家四小姐,不是你的女儿,是郁丞相的女儿,你想多了。”
正德帝的眸光,忽然一缩,“你说什么?”他呼吸一顿,“郁文才的?这不可能!”
李皇后一笑,“皇上,长宁是郁文才的妻子,他们成亲多年,生了个女儿,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正德帝道,“不对!据朕所知,长宁嫁给郁文才九年,一直是分居而住。十四年前那天出宫后,郁文才对外称,同长宁同住一起了,其实根本是骗人耳目的!他们从未住在一起过!”
李皇后眯了下眼,看向正德帝的眼神,意味深长,“郁文才说的?”
正德帝不说话。
李皇后心中更加讽笑了,天下居然有拿妻子换官位的男人?
“长宁嫁错了人!”她美目一转,看向正德帝,“虽如此,郁四小姐仍不是皇上的女儿。”
正德帝冷冷说道,“长宁的第一个男人是朕,之后,她一直闭门不出,郁文才又对她从未染指,郁娇怎会不是朕的女儿?”
这个男人,当真是自信得很!
李皇后觉得,有必要打打他的脸!
她微微扯了下唇角,说道,“皇上,你记错了,那天被你宠幸的,是臣妾身边的一个宫女。长得有些像长宁而已,加上,皇上当时喝多了,记混了。”
正德帝身子僵住,没过一会儿又暴怒道,“不可能!她的亵衣还在朕的手里!”
李皇后觉得,跟这个男人谈起当年的事,当真是恶心至极。
他居然敢在她的宫里,买通宫女,对长宁下药,非礼长宁!简直是卑鄙无耻得史无前例!
“千真万确的事,长宁的衣衫被皇上脱了之后,但她马上被人带走了,臣妾恰巧进来看到皇上有所求,就让身边的宫女替代了。”
“你怎么敢!”正德帝咬牙切齿,“是你放走了长宁对不对?你怎么敢?”正德帝一把将李皇后从椅上拽起来,抓着她的肩头死劲地摇着她。
摇得她头上的钗,叮叮当当直往下掉,没一会儿就披头散了,一身的狼狈。
李皇后的个子比他瘦小许多,她在他手里,犹如被一只老鹰抓在手里虐待的小鸡。
李皇后宽大的袖子扫过茶几,茶杯滚落下来,滚烫的茶水泼到了她的脚上,疼得她眼花直冒。
但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浮着些许讽意。
“皇上,您的女人还少吗?为什么一直惦记长宁?当年,长宁已经答应嫁你了,是你拒绝了她!”
“那又怎样?”
“她嫁人了,你还找她,就不怕世人笑你么?”
“朕是皇帝!她敢不从?”正德帝暴怒。
他的心中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长宁那天的神色,的确是被男人欺凌过的样子,加之后来宫中女医给长宁检查过身体,也证实长宁在当日与男子欢好过。
而郁文才,一直老老实实地坐在皇后宫旁的长春殿里赴宴,不可能进得了皇后宫的偏殿。
那么说,那个男人不是郁文人。
他心中又惊又怒又慌,咬牙切齿,“救走长宁的是谁?那个男人是谁?”
他等候了多年的女人,刚刚到手,却被别人抢走了,叫他如何能忍?
李皇后的唇角扬起,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心中却十分的畅快着。
正德帝他也有今天?
当年,他看着她得知路子恒死讯后,崩溃得几乎要自杀的神情时,他不是得意地笑过吗?他威胁她,她不嫁他,路家跟李家全都得死!
宣旨后的第七天,他就强行将她娶到他的府里,他一边告诉她这一天是路子恒的头七,一边跟她强行圆房。
他折腾她一夜,她就哭了一夜。
如今,轮到她笑了。
“皇上就见不得长宁好么?她难道不该拥有幸福吗?”她笑容灿烂看着正德帝。
这个在人前对她好,在人后折磨她的恶魔。
正德帝眯着眼,“难道是……是他?玉衡?”他的眼底里崩出杀意来,“是你让玉衡进了你的宫中,救走了长宁对不对?长宁当时中了药,她必须要一个男人才能解毒,是玉衡?郁娇是他的女儿?”
李皇后淡笑不语,眼角微挑,眼波妖娆。
他宵想裴樱,她便设法将裴樱嫁给他父皇,让他看上的女人做他的继母。
他惦记景纤云,她就将景纤云嫁给林伯勇,让他们二人双宿双飞去,林家世代武将,量他也没有那个胆子敢抢。
他窥视长宁,她将长宁嫁给郁文才!
他敢对长宁下药,她就将长宁送给他的对手玉衡,那是北苍国摄政王,他一辈子忌惮的人,让他只敢愤怒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