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查,惊的合府人心慌慌,老太太和沈氏衣服换到一半,听说陵王来不是作客,而是奉了皇帝旨意,带兵前来洛府搜查逃犯苏治贤的,唬的老太太泪涕交流,差点晕了过去。
而一心只想来退婚的陈慕升听闻此等消息,十分后悔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就算他想走,在搜查没有结束之前,他想走也走不掉。
后悔之余,又心生庆幸,若不是洛家犯了事,陵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带人来搜查,看来此次洛家真的要倒霉了。
这是不是预示着他退婚实乃是明智之举,就算父亲知道他擅自主张前来退婚,也不会申斥惩罚他,说不定还会夸他有先见之明呢。
想到这里,他反倒平定许多。
……
芳华苑
洛婵正躺在床上养伤,忽听得燕语哭哭啼啼的跑来禀报:“姑娘,不好了,不好了……陵王殿下带人来搜查逃犯了。”
洛婵心头惶惶一抖,到底是谁出卖了她?否则这件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传到了宋亦欢耳朵里。
“燕语,你这般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没事还被你慌出三分事来。”莺歌在短暂的惊恐过后,迅速恢复平静,又安慰道,“姑娘,事情都已经处理的干干净净了,咱们不怕他来查。”
“……”
洛婵定了定心神。
对!她这么害怕做什么,按时间推算,苏治贤现在已经逃出了城,她何需畏惧宋亦欢前来搜查。
“对对对,苏少爷他……他一定已……”
燕语紧张的结结巴巴。
“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提?”
莺歌立刻将食指放在唇中示意她噤声。
说话间,就有几个禁卫军冲了进来,不由分说,跑到屋里一顿乱搜乱翻,洛婵气的两眼一竖,伸手指着他们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谁准许你们来搜查我洛府的!”
清平侯府不是普通人家,不要说宋亦欢,就是皇帝亲自带兵来搜也要有个正当的由头,怎么能仅凭宋亦欢一面之词就让他带兵闯了进来。
自从失了兵权,二叔真是越来越没有刚性。
曾经驰骋沙场的将军,现在却成了个软脚虾。
他可是先帝亲封的清平侯,如今竟被宋亦欢欺负成这样子也不敢作声。
“姑娘有话跟我们王爷说去,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陈少安知道洛婵的身份,回答的还算恭敬。
“宋亦欢呢,我要见宋亦欢。”
在她和姬长清还是好姐妹的时候,宋亦欢只是跟在姬长清屁股后头的一个毛头小子,尽管现在的宋亦欢已经成长为新一代战神,可在她的心里,宋亦欢始终是当年那个莽撞的毛头小子。
她对他还算了解,正因为了解,所以才不会害怕。
“好个泼妇,我们殿下的名讳岂能容你直呼,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陈少安脸上的那点恭敬立马退却,露出一副凶相,执剑上前,直指洛婵,唬的莺歌和燕语二人连忙护到床前。
“让开!”洛婵素来心高气傲,怎么能容忍被一个小小侍卫如此折辱,她霍地从床上坐起,鬓未理,直瞪着陈少安,义正词严道,“就算他是陵王殿下,也不能跑到我清平侯府胡作非为!”
“好一个胡作非为!”屋外传来宋亦欢一声沉喝,转眼他已经走了进来,漆黑的眼睛似染了一层血色寒光,凶狠的盯着洛婵,冷声道,“本王是奉旨前来搜查,你敢置疑本王,就是置疑皇上!”
说完,他挥挥手,示意陈少安继续带人搜查。
“……呵呵!”洛婵愣了几秒,冷笑一声,“宋亦欢,你何必用皇上来压我,你分明就是公报私仇!你不要忘了,你曾也唤我一声姐……姐。”
“你这个毒妇,怎么配称本王的姐姐!本王的姐姐只有一个。”
“……哈哈哈。”洛婵忽然狂笑起来,笑的五官扭曲而狰狞,她伸出缠满纱布的手,颤颤的指着他,“你果然是为了姬长清而来,你有什么资格为她而来,她被腰斩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全家被灭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
她的话直刺宋亦欢心中要害,他全身一震,血色的眼里夹杂着不可控的痛苦。
看到宋亦欢无法回击,洛婵眼中泛起莫名快意,既然他是公报私仇,那就说明他前来搜查人犯只是个幌子,未必有确凿的证据,他若没有证据,她更加不需要害怕他。
她挺直了胸膛继续刺激他:“宋亦欢,你知不知道?直到最后一刻,你的长清姐姐还心怀希望的等着你去救她呢,可惜啊——”
她故意顿了一下,更加快意的摇头叹道,“你连个影子都没有,不仅你,还有你的那位好哥哥宋星辰,平日里和姬长清称姐道弟的,出了事,一样跑个无影无踪,你瞧瞧,你们皇家人一个个是多么的无情无义。”
“……”
“怎么,你没话说了?你口口声声骂我毒妇,可你自己也并不比我这个毒妇好多少,至少我这个毒妇在姬长清临死前还去送了一程,你呢?你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轻笑起来,笑的甚为开怀。
“告诉你哦,那刽子手在腰斩她的时候,手不知怎么的就抖的厉害,这刀啊——就这样在她腰上来回的捋啊捋,姬长清叫的那真是惨啊,偏偏一时半会死不了……”
“不要再说了!”
宋亦欢无法想像姬长清临死前的痛苦,血色的眼睛里夹杂着不可控的愤怒,既对洛婵愤怒,也对自己愤怒,他突然冲了过去,丧失了理智,一把扼住她的咽喉。
“你不配提姐姐的名字!你这个毒妇,去死吧!”
“……你?……呜呜……”
洛婵喉头一痛,已窒息的说不出来话,宋亦欢用的手劲极大,几乎就要在倾刻间掐死了她,她挣扎着用手去捶打他的手,两只杏眼渐渐凸了出来。
“殿下,殿下,你放手,求求你放手。”燕语惊恐的想要去拉,又慑于宋亦欢的威势和冷骇,不敢真的去拉,只敢跪下求饶,“你这样会害死我家姑娘的。”
“殿下!”莺歌急中生智,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急呼道,“若姬姑娘在天有灵,绝不愿看到你搜逃犯不成,反让自己变成了杀人犯!”
“……”
他的手猛然松了下来。
“……咳咳咳”
洛婵抬手费力的捂住被勒的青紫的喉咙,狠咳了几声,咳的涕泪横流。
“姑娘……”
两个丫头赶紧上前,拍背的拍背,缕胸的缕胸。
稍倾,洛婵终于缓过劲来,目光阴狠的盯着宋亦欢,气息不稳道:“怎……么,你……你不敢杀我了?”
宋亦欢冷笑一声:“杀你还怕脏了本王的手!”
“……呵呵,脏了你的手,难道你……以为你的手……是干净的?”她执拧的扭曲着狰狞的面容,森然笑道,“你敢说,你的手上没有沾染过姬家军的一滴血?”
凭什么,姬长清这个贱人,死了还不消停!
子越惦记她,才不肯娶她。
宋亦欢惦记她,才会找了搜查逃犯的借口,带兵冲入她的闺房,恶劣的羞辱她。
生前,姬长清争不过她,她就不信,一具死尸还能争得过她。
“……”
宋亦欢神情一凛,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冷幽幽的笑了一声,抽出腰中长剑直指她的脸。
“既如此,那本王就不用在乎手上再多沾上一滴血。”
“……你,你想干什么?”洛婵看到他眼里的戾气,意识到自己真的把他彻底激怒了,她害怕的往后退了退,嗫嚅道,“你……你不要忘了,我……可是皇上亲……亲封的县主,你……你不得无……无礼!”
她额上的伤还不知能不能好,如果再被宋亦欢在脸上划上几刀,那她还要不要活了?
惊恐之下,她两眼一翻,竟然吓晕了过去。
宋亦欢看着她像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床上,万分憎恶的冷哼一声:“洛婵,若让本王抓到你的把柄,定叫你生不如死!”
他恨不能立刻划烂她的脸,可理智告诉他,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不能拿她怎么样,否则,他就是知法犯法。
“十爷,这里查到一双男人的鞋袜和寄名符,还有一把扇子。”
正此时,陈少安跑了过来,将手中的箱子往宋亦欢面前一放。
搜了半天,除了这些,实在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宋亦欢瞄了箱子一眼,拿起寄名符看了一下,又打开扇子,见扇子落款处盖着苏言德的印章。
“苏言德?”宋亦欢默念一声,这不就是苏治贤吗?他幽冷一笑,问道,“这箱子是谁的?”
燕语吓黄了脸,哭跪着爬了过来:“箱子……是……是奴婢的?”
“大胆奴婢,竟敢私藏逃犯之物,说!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宋亦欢沉声喝道。
“殿下饶命,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这是苏少爷从前留下的……”燕语吓得磕头求饶不止。
“来人啦!将这个刁奴带走!”
燕语是洛婵的心腹,他正好将她带走,说不定,能从她嘴里撬出点什么。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燕语一听说要被宋亦欢带走,吓得魂飞天外。
莺歌心里咯噔一下,十分怨怪燕语还私藏了苏治贤的东西,此刻,洛婵被吓晕,她又不能出去寻求帮助,万般无奈之下,她惊惶惶的扑通跪于地上。
“殿下,这些东西都是苏少爷昔年之物,算不得私藏……”
“事关人命大案,是不是苏治贤昔年之物,还需本王审了这奴才再说!”
宋亦欢直接打断了莺歌的话,挥手命陈少安带着燕语离开了芳华苑。
还未走到府门口,迎面就走来一个胖乎乎,身着紫红宫锦长袍,年过四十的男人,那男人生就一双弯弯的眯眯眼,即使不笑时,眼睛也仿佛含着笑。
“哟,小十,你这是做什么呢,怎么带了这么多人跑到洛府来寻晦气?”
宋亦欢一见来人正是他的八叔济怀王,他与他交情不错,忙上前笑道:“好巧,八皇叔也在此。”
说起济怀王,是个最闲散荒唐的人,正经事不做一件,专号吃喝玩乐,遛狗逗鸡,赏花钓鱼。
也正是因为他这样荒诞不羁的性子,在外人缘特别好,他交朋友不论身份不论年龄,只论性情,哪怕是个乞丐,只要性情投契,也能和他坐在一起喝酒谈笑。
济怀王摸摸鼻子笑道:“今日约了熙平老弟去西城河凿冰钓鱼,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只能来他府上寻他了。”说着,伸手指了指被侍卫带走的燕语,皱眉道,“怎么,熙平老弟犯事了?”
“这倒没有。”宋亦欢很是干脆道,“只是查到他府里的丫头与逃犯苏治贤有关系,要将她带回去审问罢了。”
“那熙平老弟是不是马上就可以走了?”
“嗯。”
“……哈哈,熙平老弟,走,钓鱼去!”
济怀王立刻满面笑容,意兴不减的朝着洛熙平走了过去。
洛熙平眼见宋亦欢要带走燕语,哪还有心思和济怀王钓鱼,从前他与济怀王并无多少交情,也只是辞去军职之后,才着意迎合济怀王的性子,与他走近。
他抽抽嘴角,虚弱的笑了一下,可眼神却是凝重无比:“请王爷稍等片刻。”说完,走向宋亦欢问道,“殿下,这丫头究竟与逃犯有何干系?”
“她私藏逃犯的私人物件!”
说着,宋亦欢挥挥手,陈少安就将搜来的东西呈在洛熙平的眼前。
洛熙平见到证物,脸色一变,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恨不得立刻扒了燕语的皮。
“好啦,既然小十说你可以走了,你就随本王去钓鱼嘛!”济怀王似乎没有注意到洛熙平的心情,只高兴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小十办事你放心,只要你府上是清白的,他绝不会诬赖于你。”
“……”
洛熙平欲哭无泪,如果是清白的,他还担心个屁!
“走吧,走吧,再不走天就晚了。”济怀王没心没肺的催促道。
“……这?”
洛熙平进退两难,他实在没心情再跟济怀王去钓鱼,可又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犹豫之际,坐于云晖厅,百无聊赖的陈慕升探头探脑的跑了出来,一见济怀王在此,立刻欣喜的迎了过来。
他喜欢玩小倌,济怀王惧内,虽不敢玩小倌,但最喜欢听小倌唱小曲,二人由此结识,交情不错。
他激动的追了过来,上前唤了一声:“慕升见过八王爷。”说完,又面向宋亦欢,十分恭敬道,“参见陵王殿下。”
宋亦欢对他无多大印象,只略点了点头。
济怀王眯眯眼,笑道:“原来是小升子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呃。”他愣了愣,眸光瞟向远远在站在那里的洛樱,摸摸鼻子,尴尬笑道,“我……我来是退婚的。”
刚刚他差点被洛樱用一纸退婚书拿住了,现在可好,济怀王来了,他正好可以请他做个见证,是他要退洛家的婚,而不是洛家退了他的婚。
“退婚?”济怀王皱皱鼻子,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本王好像听你提起过,你与洛家的那个叫什么……什么的丫头感情甚笃,怎么闹到要退婚了?”
陈慕升一听,立刻委屈满面,不满的看了一眼洛熙平,扁着嘴道:“原先与我订婚的是洛府的六姑娘洛玥,我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结果洛府出尔反尔,用了一出李代桃僵之计,将五姑娘洛樱硬塞给了我。”
“洛樱?”
宋亦欢的脸色并未改变,眼里却闪过诧异之色。
“对,就是洛樱。”陈慕升的委屈仿佛找到了泄口,他半点也不知道宋亦欢与洛樱有交情,自顾自说道,“陵王殿下,八王爷,你们来评评理,是不是洛家失信在先?”
“……咦,怎么回事?陈慕升今天跑来竟然是为了退亲。”
陈慕升唯恐人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很是洪亮,洛依听到,立刻就幸灾乐祸起来,瞥了一眼洛樱,啧啧两声对着佴雅儿和洛沁,掩嘴而笑道,“这下可热闹了。”
佴雅儿和洛沁正为宋亦欢对洛樱刮目相看,很不自在,听到洛依的嘲笑,忙落井下石一起嘲笑。
佴雅儿斜着眼睛,望了洛樱一眼,婉惜摇头:“樱妹妹,这可真是多事之秋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怎么,我府里出了事,佴姐姐很高兴?”洛樱声音冷如冰渣。
洛沁本还想出言再讥讽两句,见洛樱动了怒,缩了脖子不再言语。
“……樱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你府里出事,我又高兴什么?”
佴雅儿一向八面玲珑,不喜欢轻易得罪人,实在是她太过爱慕宋亦欢,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没有出来。
“不高兴,就闭紧你的嘴巴。”洛樱冷声一斥,“你只是客,我府里的事,与你有何相干!”
“……”
佴雅儿不想洛樱当众不给她脸,又羞又气,脸立刻紫涨成了猪肝色,偏偏洛樱说的话没有错,她的确不是洛府的人。
“洛樱妹子,你过来一下。”
这时,宋亦欢突然冲着洛樱招了招手。
他本无意掺合洛陈两家的婚事,可是既然认了洛樱做妹子,他又正好在这里,那他很有必要为她讨一个公道。
至少,他不可能偏听偏信,只听陈慕升一个人信口雌黄。
“什么?”
陈慕升完全没有想到,会从宋亦欢嘴里唤出洛樱妹子这四个字,顿时一脸懵然,无法置信的转过头看着洛樱走了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怎么好好的就成了陵王的妹子了?
待洛樱走到宋亦欢面前,宋亦欢凝着眉毛问她:“洛樱妹子,你来说说,这退婚是怎么回事?”
“今天,既然宋大哥在此,还请你为我做个见证!”洛樱从袖笼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退婚书,“哗”的一声,展到陈慕升眼前,一字一句,简单干脆,“今日,我洛樱要与陈慕升解除婚约,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