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着孩子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的。
前一刻还在牙牙学语,下一秒就已经娉娉袅袅了。
这一点,在阿令身上体现地尤其明显。
那个揪着双丫髻在地上摸打滚打地小身板仿佛还在眼前呢,一晃眼,她就已经画眉点唇地站在廊下,闲闲地剪着花枝。
“督公安。”宫侍们请安的声音传来,阿令抬眼看去,纸砚叫一行人簇拥着,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抛了手里的花枝,拢了拢袖子,刚好见他走到跟前,作揖行礼,“大长公主吉祥。”
阿令笑道:“纸砚哥哥这几日倒来得勤,我这花儿剪了几回,回回都叫你碰上。”
纸砚垂眼看过去,前几日还旁逸斜出的花枝如今空落落的,只剩下几跟向上的主枝了。
他道:“实在是奴才没法子,皇爷吩咐的事办不妥,特来向娘娘求个法子。”
皇帝亲政得不算晚,十六岁的年纪,也足够了。
才刚收回了大权,总要做些什么来一展身手。
内阁如今大换血,监策处也好不到哪去。
纸砚这个督公,做得都快只剩个名头了。
纤指拨了拨身前的一枚海棠花红大胸针,她慢悠悠道:“这下来得不巧,母后在里头歇午觉呢。连本宫都只能在外头等着。”
纸砚识趣地道:“那奴才就陪公主在外头等着。”
阿令淡淡嗯了一声,“八月,去端盏茶来。”
纸砚接了茶,拿茶盖子一下下撇着茶沫,眼里没有半分不耐。
“方才你说皇兄给了你什么难办的差事,说来听听。”她话里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纸砚叹了一声,“大长公主就不要再拿奴才取笑了。奴才实在是……”他摆出一副难以启齿的姿态,无论是真是假,总之阿令的好奇心是被他挑起来了,连连催促之下,他才道:“皇爷做了个梦,说是梦到了什么白眉上仙,可渡他成仙,永葆青春。连夜画了张像叫奴才去寻,还非要一个月内寻到。这人海茫茫,仅凭一张小像,奴才去哪寻去呀!这不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找太后娘娘。”
阿令蹙眉道:“皇兄真是越随性了。这事不必母后出面,本宫去找皇兄就是了。”
阿巽虽说是少年帝王,有些骄矜,但是对这个妹妹那是没得说的。
她一开口,抵得过纸砚求三天三夜。
纸砚自然连连道谢,还道:“殿下慈悲,昨儿梁辅还夸您呢。”
女儿家情思挡不住。
荣昌大长公主对梁辅有意的事情,满宫里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梁辅虽未婚配,只是年纪要比大长公主大上一轮,这事叫纸砚来看是不能够成的。
但是在公主面前说几句漂亮话,又不耗费什么。
这种场面话,他在皇帝跟前说得多了。
只是一得意,忘了这位公主的脾性。
阿令把眉一挑道:“这话说得稀奇。梁辅夸不夸本宫,值得在本宫面前一说吗?别说他是外臣,就是内监”她眼神在纸砚身上打了个转,“这私相授受的名头,也不是这么好受的!”
她冷笑道:“本宫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叫你们这么说嘴吗?”
纸砚忙跪下道不敢,他后头跟着的一大群人也都跪下,动静自然不小。
白茶从里头转出来,笑着道:“太后娘娘醒了,叫进去呢。”
阿令哼了一声,甩袖进去了。
白茶看着纸砚叹口气,他这些年养得金贵,面貌仍如当年,只是心境到底不同了。
她低声道:“你也进来吧。”
庄昭难掩倦容地揉着太阳穴,见阿令气冲冲地走进来,不免嗔道:“在里头都听见声音,你和谁斗嘴呢?”
碧玉年华,眉目又俏丽,带着气的样子倒更显出那份年轻活力来。
“是奴才一时失言,惹殿下生气了。”纸砚后头进来,忙请罪道。
庄昭奇道:“才刚来请过安,怎么又来了?”
纸砚把话又说了一遍,庄昭倒要比阿令平和很多,她温婉一笑:“这事么,不值得动气。皇帝从小就信这些,托梦这样的事,是有些稀奇,哦?”她向阿令求回应,阿令勉强点了个头。
庄昭话锋一转,“不过,做法是有些过分了。等皇帝来的时候,哀家说说他吧。”
纸砚道是,“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他倒退出去。
阿令嗤道:“他是活该。平日里美人们献得殷勤,正经要叫他寻人,他倒又推脱起来。”
庄昭喝一口茶醒醒神,不自觉笑道:“你呀,看人的功夫是够了,只是人情世故上还有得练呢。你看看襄王,他就从不在口头上褒贬别人。”
阿令吐了吐舌头,“八叔公那个养气功夫我是学不来的。”她抱着庄昭的胳膊撒娇,“母后,说起来八叔公也去军中好久了,还不回来吗?”
“他是去历练的,又不是去玩,想回来就回来了。”
阿令撅嘴道:“八叔公去的时候也突然,皇兄一道口谕他就不见人了,说不定他还不想去呢。”
庄昭扬了扬眉,没有说什么。
能去军中历练,对藩王来说,是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