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渝城袍哥会的庆功会也是如此。
众人纷纷散去,小木匠又把那眉山公馆侍者弄过来的几大盘硬菜,添了两碗米饭,全部一扫而空。
通过腹部的臌胀,小木匠的酒意也渐渐回缓了来,他揉了揉烫的脸颊,回想起了刚才苏慈文对自己所说的话。
刚才的时候,他晕晕乎乎,来不及仔细思量,而这会儿却回过了神来。
苏小姐这是对自己有好感么?
应该……是吧?
小木匠琢磨了一下,感觉有一点儿,要不然一个大姑娘家的,怎么可能会突然跟他说出这么羞人的话儿来?
只不过,为什么呢?
在小木匠的心里,像苏慈文这种锦衣玉食、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家闺秀,而且接受的又都是西化教育,按道理说,她应该喜欢的,不是冈格罗先生这样的人么?
小木匠看苏慈文,感觉好像天边斜挂着的月亮,高不可攀,结果这月亮上冰清玉洁的嫦娥,怎么就落到了他的跟前来了呢?
有点懵。
他想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想明白,却越觉得脑壳有些疼。
他揉了揉脑袋,感觉自己基本清醒了,于是站了起来,想要找陈龙去跟程龙头说一声告辞,结果左右打量,却现不但陈龙不在,原本还在招呼客人的程龙头,却也不见了踪影。
他们这是去应对青城山的那几人了么?
小木匠起身来,四处都找不到人,便也不去再找寻,毕竟他只是讲一下礼数,并不是真想要跟程龙头深入地聊一点儿啥。
而且他实在是没有看懂程龙头为何要带着他去给众人敬酒,还把他给推到前台来。
没搞明白这一点之前,小木匠的心里面,还是有些抗拒与程龙头有太过于亲密无间的接触。
毕竟不管他此刻的心思有多谨慎小心,终究还只是一个江湖小菜鸟。
他没办法跟这帮混迹江湖多少年的巨鳄去角力。
小木匠离开了眉山公馆,门口取了刀,也没有人拦着,大概这一次过来的人实在是有些多,人手不够,也没有人关注到他。
小木匠出了大门,沿着长街往回走——这两天他肯定还是得住在那酒店里的,不过过两天的话,他便会搬走。
虽然他一定要住的话,湖州会馆或许会买单,但没事儿去占别人便宜这件事,小木匠还是干不出来的。
鲁大这十几年来的言传身教,塑造了小木匠的个人性格,也让他不会成为一个给别人添麻烦的讨嫌鬼。
因为鬼面袍哥会的大档头,鬼王吴嘉庚“身死”,原本风声鹤唳的城内也取消了宵禁,这使得本来就热闹的渝城,此刻更加热闹。
人们报复性反弹一般涌到大街上来,到处溜达,弄得这大街小巷里,人潮汹涌。
小木匠酒意下去了,但兴致却提了起来,哼着曲子,兜里揣着一包席上顺来的油炸花生米,时不时拈一颗,朝着在屋檐墙头奔跑的虎皮肥猫扔去。
虎逼那家伙变成了这虎皮肥厮之后,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暴脾气和傲骨,面对着一颗香喷喷的炸花生米,它会蹦来蹦去,十分卖力。
估计他也瞧出来了,小木匠这会儿,与之前截然不同,水涨船高了。
它现在这一副肥嘟嘟的模样,已经谈不上自尊了。
活着就很好了。
行至大半程,小木匠瞧见前方居然是以前租过房子的自力巷,顿时就嗨了起来,却是没有想着赶回酒店,而是往那巷子里钻了过去。
自力巷这儿住的,是一大帮子的码头苦力,以及外来的小商小贩们,虽然比顾白果待的那地方要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污水横流的臭水沟,黑乎乎的巷子,到处堆积的杂物,以及时不时从墙头瓦间跑过的大老鼠,都表明着这儿的混乱与肮脏。
然而小木匠此刻故地重游,却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多出了几分说不出来的自在。
他本就和这里的那些住户一般,都是混口饭吃的底层人民,这才是他最真实的生活状态,至于先前的风光,都只不过是虚妄、过眼云烟而已。
小木匠自在地走着,甚至还想要回之前待了两月的地方瞧一瞧,然而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一点儿不太对劲。
那黑乎乎的巷子里,仿佛有着什么东西……
是什么?
小木匠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但那点儿怯懦,却在酒精的刺激下消失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小心翼翼地往那巷子里摸去。
而右手,却一直放在了肩头上。
寒雪刀就捆在背上,只要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可以迅速地抓住刀把,应对一切的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