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王湄儿将自己的衣食起居,一月见闻一点不落地告诉完陆之晏后,陈嬷嬷来引陆之晏去见早课结束的忠勇侯夫人郑氏。
管家王伯一样伴在身侧引路,只是他的忍耐到此已到极限,他极不认同地和王湄儿低语道,“小姐怎能如此具体地说明?”
大虞初建,风气比旧朝要开放些,但一个闺中儿女这么将自己的起居,这么具体暴露给一个将要长成的男儿,总归不那么妥当。
郑氏一心向佛,他们这些下人能管束王湄儿的地方不多。今儿可不就出现纰漏了?不过就是一俊秀好看的少年,他们县主就没心没肺地把什么都说出去了。
王湄儿肩膀往下落了一个弧度,她是习惯使然,见到陆之晏就忍不住唠叨这些了,她只担心陆之晏有没有听烦,倒没觉得不该说。
她不是那种真正聪慧的女子,在后宫中更是如此。
她能长伴陆之晏身侧,便是因为她对陆之晏从不保留,也是凭借陆之晏及时给予的提点,才让她在后宫中不犯错,不被人抓到什么短板。
可以说他们的感情就是在这样絮絮叨叨的谈话中,一点点建立并深刻起来的。
陆之晏扫一眼管家王伯,他落在身侧的手轻轻一拂就将王湄儿的手捉住,一握又再放开。
这个过程很短暂,什么人都没瞧见,但作为当事人的王湄儿不可能没有感知,她也从陆之晏给予的这个牵手里,捕捉到陆之晏透露出的意思。
陆之晏没有厌烦,他很乐意听她说这些。
才恹下没十步路的王湄儿,再次笑眼弯弯,恢复了见到了陆之晏之后的好心情。
院落正堂的门打开,陆之晏和王湄儿一行随陈嬷嬷走入,四个侍卫留在门前,顾飞和陈毅跟入,他们是不可能让陆之晏离开他们三步之外的。
堂屋上座,一个手持佛珠,神态略显羸弱的妇人坐着,她年时在二十出头,周身却是那种掩不去的沉沉暮气。
郑氏的目光先是落在王湄儿身上,再是陆之晏身上,她带着王湄儿离京已有两年,时日不算长也不算短,对于玉京贵胄子嗣不算完全陌生。
但这般年岁,出落得如陆之晏这般出众的少年,她却未能第一时间将陆之晏想起。
“和昭见过忠勇侯夫人,”陆之晏这么说着,并不低头见礼,却依旧不会给郑氏任何被怠慢的感觉。
顾飞上前一步将一份帖子递上,陈嬷嬷接过,再转递给郑氏。
“原来是邓公府的公子……”郑氏低语着,以她的眼力可以鉴别这份帖子的真假,再便是从陆之晏以及顾飞等人的气韵也足以判断他们的出身。
只是邓家和王家并无交情,忠勇侯只是对一过世之人的追封,在京中一抓一大把,陆之晏要见她的理由并不十分充分。
“家父与侯爷同在望京长大,少年熟识,夫人不必疑。”
陆之晏并未说假,皇帝陆辰与王湄儿的父亲王锦相确实是少年旧交,王湄儿能成为太子妃,王太傅的身份是一方面,再就是王锦相与陆辰的匪浅的旧时情谊。
说到望京,郑氏神色里的疑虑便淡去,她听王锦相说过望京,也说过那段赤胆热血的岁月。
“你是个好孩子……”郑氏脸上浮起少许笑意,他乡偶见,陆之晏能记着长辈的情谊来见她这个寡居的妇人,品性确实不错。
但陆之晏的下一句话,就让郑氏将那赞扬的话一点不落地收回了。
“和昭此番拜见,还有一要事要告知夫人,忠勇侯除县主外,尚有一子嗣养在金都。”
北望京,中玉京,南金都。那金都便是旧楚南国的都城,也是王锦相三年前战死的地方。
陆之晏的措辞相当刻意,他不用“流落”二字,而是用了“养”,这说明王锦相是知道“他”的存在,并为“他”留了他日认祖归宗的准备。
“什么!”郑氏拍案站起,手中的佛珠串直接被拧断,散落一地。
“夫人若不信,只需派人到金都查探一番便知。”
郑氏感怀着与王锦相的“深情”,抛下幼年的王湄儿病逝。如此,陆之晏便戳破这“深情”的假象,不破不立,这便是他为王湄儿给郑氏一剂“心药”。
此后,她是爱屋及乌将那血脉寻回亲自抚养,还是在“他”自己寻来前,直接暂草除跟,不留后患,一切都随郑氏处置。
无论哪种处置,都能将他日对他和王湄儿落井下石的忠勇侯王岚顺道解决了。
陆之晏低眸看去,王湄儿脸上并无什么惊色,肉乎乎的小脸相当紧绷,和顾飞陈毅一般的神色,似乎准备随时为他出生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