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冯老爷气得拍了下桌面。
“爹,你先别急,我们去看看——”
冯家姐妹,过来劝父亲的劝父亲,追弟弟的追弟弟。佣人们站在一边,手里拿外套的拿外套,拎皮包的拎皮包,大眼瞪小眼,气也不敢透一口。
刚才的热闹气氛,荡然无存。
片刻之后,伴随着一阵轰的汽车引擎动声,庭院里安静了下来。
追出去的冯令仪和几个姐妹相继从外头进来,眉头微蹙。
“怎么说?”
老冯追问长女。
冯令仪看了眼一旁始终低头一动不动的孟兰亭,朝父亲微微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想了下,让边上佣人都退下去,自己走到孟兰亭的边上,柔声说:“兰亭,你别难过,大姐会再好好和他说的。”
十来道目光,投向了她。
孟兰亭慢慢地抬起脸,站了起来,摇了摇头,说:“伯父、大姐,没关系的,请你们放心,我不会难过。其实这趟过来,我根本就没想过婚事的。带着庚帖和信物,本意也只是完璧归赵。没想到伯父和姐姐们竟如此抬举我,我心中本就万分不安了,请伯父、大姐,还有姐姐们,不要再逼他。否则,才是真的令我无地自容。”
客厅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孟兰亭的这话,说的极是巧妙。既表明了自己不会介意的态度,也婉转地提醒冯老爷和冯家姐妹,这样的情况之下,要是他们还想继续撮合这桩婚约,那就是在为难自己和孟家了——虽然孟家现在家道败落了,但孟家女儿,也不是这样可以被轻贱的。
冯家姐妹面面相觑,无人再开口。
半晌,老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兰亭,你跟我来。”
“你们全都回去吧。”
他朝女儿们拂了拂手,双手背后,转身往书房去。
孟兰亭朝冯令仪和其余冯家姐妹点了点头,跟着冯老爷进了书房。
老冯叫她关上门。孟兰亭照做了,默默站在一旁。
老冯在窗前站了片刻,转身说:“兰亭,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是他配不上你。虽然伯父很想有个像你这样的儿媳妇,但也不好再勉强了。是我老冯家没福气,这事就此过去,你别多想。虽然做不成儿媳妇,但往后,伯父会把你当小女儿看待。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和伯父开口。知道吗?”
冯老爷望着自己的目光里,满是遗憾和慈爱。
孟兰亭感到庆幸之余,心底不由地也生出了几分愧疚和感动,咬了咬唇,低声说:“我知道了。伯父您对我这么好,是我辜负了伯父您的期望。”
老冯摇了摇头,笑着说:“好了,我这里没事了。你放心,你弟弟的事,伯父会上心的。”
孟兰亭道谢,在书房里又陪了片刻,冯老爷让她把冯令美叫进来。
孟兰亭出去,冯家姐妹已经各自走了,冯令美还坐在客厅里。听到孟兰亭的转话,面上露出迟疑之色,想了下,还是去了书房。片刻后出来,也不知道冯老爷和她说了什么,她的神色有点沮丧。但看到孟兰亭,又露出笑容,安慰她说:“兰亭,没事了。大姐刚才特意叫我再叮嘱你,别放心上。小九这个人,说话一向这样的,你当看不见他就行了。走吧,八姐陪你回房。”
这个晚上,当自己一人独处,事后细想,孟兰亭还是稍稍有点忐忑。
那个冯恪之,看起来就一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瘟神样。
婚约的燃眉之急是解决了。非但没有得罪冯家姐妹,还获得了她们的谅解。但自己和冯家儿子的这个梁子,好似是结下了。
说不定,日后他还要找自己的茬。万一真这样,自己总不可能每次都告到冯老爷面前求庇护。
就算这是自己想多了。但接下来的几天,怕在这里的日子,是不大好过了。
孟兰亭不想再见到冯恪之,很想立刻就走。
但冯老爷诚心留她过年,她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要在这个时候说离开。
孟兰亭决定从明天起,不是冯老爷的召唤,就待在自己房间里,一步也不出去,免得再遇冯恪之。
但到了第二天,她就知道了,自己昨晚的这个担心,其实纯属多余。
这天是旧历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过年了。冯老爷虽已退隐,住的这地方,平日非亲近和要人不能上山,但到了这一天,从早到晚,难免还是有人上门拜望。光那么多的女婿,也能把门槛踏破。电话铃声,更是从早到晚,一直响个不停。
冯老爷只叫孟兰亭出来,以侄女的身份,让她拜见了几个大人物而已。也不知对方是真的敬孟家的旧望,还是因为冯老爷的缘故,对孟兰亭是赞不绝口。
继昨天冯家姐姐们的见面礼之后,今天她也是收了不少的贵重东西——这是闲话,最要紧的,是她根本就不必担心遇到冯恪之会如何了。
冯恪之压根就没露面。
据阿红的说法,冯老爷昨晚曾打了个电话,也不知道是打给哪个姑奶奶的,咆哮着说:“让他不要回来!”然后,小少爷今天真的就没回来了。
阿红的话,大约是真的。
这个年就这样过去了,冯恪之真的再没有现身,连大年夜也没有回。
孟兰亭终于放了心。
转眼就是正月初三,这天一早,她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奚松舟打来的,说他今天要来拜望冯老,同时也告诉她,周教授夫妇这两天就会回上海,自己也打算明天回。
他问孟兰亭,是否有计划同归。
挂了电话,孟兰亭去见冯老爷,感谢他前些天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照,表达了想回上海的意思。
冯老爷很是不舍,但也没有强留,想了下,说:“既然松舟和你同行,我就放心了。以后记得要经常来看伯父。”
孟兰亭答应了,回房开始收拾行装,等着明天动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