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老闫终究还是不敢开口问, 闷头只管开车,终于赶在六点前, 抵达了火车站。
冯恪之顺利地从头等车厢里接到了人。
冯家八女冯令美皮肤白皙, 身段极好,自己经营一家时装公司, 人称上海商界女杰, 打扮自然时髦而华贵, 看到弟弟来接, 十分欢喜, 笑道:“你要是有事,不必特意跑来接我的。我有人跟着,何况又不是不熟路。”
冯恪之的脸上,早已一扫刚才的霾色, 春风满面,亲自提起冯令美的私人衣箱,一边引着她往车去, 一边说:“我倒是不想来的, 只是姐夫有命,我怎敢不从?姐夫不在上海, 否则必是亲自来接八姐你的。”
冯令美哼了一声:“算了吧, 我还不知道,你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了。”
冯恪之眼睛都没眨一下:“字字是真。姐夫还特意叮嘱我, 要去荣记给你买一盒糕点。不信你问老闫。我要是有半个字哄八姐你, 就叫我被爹逮住再关禁闭。”
对面老闫疾步迎了上来, 接过冯恪之手中的箱子。
冯恪之替冯令美打开车门,姐弟一道坐了进去。
老闫安排好冯令美的两个随从,随即上了车,正要开动,看见冯令美的视线落在那盒糕点上,急忙说:“是姑爷嘱托九公子去买的。说八小姐你喜欢吃。”
冯令美笑了笑。
汽车开动,冯恪之问:“八姐,大姐最近身体怎么样?掉还很厉害吗?”
他顿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又闭了口。
“接受美国医生治疗后,身体已经好多了。最近吃中药在调理。先前掉了的头,慢慢也有些长了回来。瞧这样子,很快就用不着戴假了。”
冯恪之笑了:“那就好。”
冯令美瞥了眼弟弟:“知道你和大姐亲。你这么关心大姐,自己多回南京陪陪她就是了。还有,你呀,要是能再听话些,大姐就更高兴了。”
冯恪之说:“我现在还不听话?爹和大姐要我去经济处学做事,我就早晚钉在政府办公室里,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顶多只是闲暇打打小牌跑跑马罢了。”
冯令美说:“你知道就好。咱家不缺拿枪的,但就你一根独苗。这世道乱,谁知道哪天就打仗了。你平安第一,不要想别的。”
冯恪之笑嘻嘻地说:“知道,知道。八姐你放心。叫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六姐七姐还有姐夫们和爹,全都放心。”
冯令美伸手,拧了下他脸,笑道:“年底没几天了。爹过话,等我结完公司的帐,带你一起回南京过年。”
冯恪之唔唔地应着,姐弟说说笑笑之间,汽车朝着位于城西的冯公馆而去。
丁风看了眼摊在桌上的东西,脸上的笑意陡然凝固住,飞快转头瞥了眼身后,三两步回到门边将门反锁,随即回来,呵呵笑道:“冯老弟,我这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这是有人污蔑我!□□裸的污蔑!”
他的神色变得激动了。
“也怪我,平时做事太讲规矩了,不知融通。说真的,中国这个社会,像我这样的人,就是容易得罪人,用我们老上海的话说,就是坏脚抬轿——吃力勿讨好!这就是个明证!老弟你千万不要信!”
冯恪之哦了一声,似笑非笑,抓起电话。
“我这就叫特勤科的人来,追查举报信的来源。抓住了,一定不能轻饶!”
“哎!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丁风赶紧按住他的手。
“不行。我冯恪之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专在背后插刀的小人。想搞丁处长你就算了,这分明是把我冯恪之也当二百五了!这已经不是你的事了,是我的事!”
他拨了号码,很快接通。
“喂,我冯恪之……”
丁风慌忙一把按掉电话:“小事而已,何必搞得这么大!冯老弟你息怒。不如咱们这就出去,大世界,仙乐施,一条龙我请客,替老弟你消消气!”
冯恪之盯着他,含笑不语。
丁风和他对望。
一阵静默过后,忽然弯腰下去,低声说:“要不这样吧,诬告的数目,我自掏腰包,转老弟你一半,如何?老弟要是嫌汇票不便,我换成黄鱼,今晚上就送过去。老弟放心,不会有人知道……”
“你妈他当我冯恪之什么人?就值你这么点破钱?”
冯恪之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冷冷地道。
丁风一愣。
“行,行。三七……哦不,全部,怎么样?”
冯恪之往后,人仰在椅子上,两脚抬到桌面架着,一语不。
丁风勉强笑道:“老弟,我都愿意拿出足数了,你还要我怎样?你说就是了,只要我拿得出,你尽管开口!”
冯恪之面无表情地端详着站在面前的丁风,忽然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只崭新的勃朗宁,手指勾住枪环,转了一圈,啪的拍在桌上。
丁风看了眼□□,脸色一变:“冯老弟,你这是……”
冯恪之忽然一笑,冰雪消融。
“钱我没兴趣。这是我最近新到手的,还没试过,缺个靶子。”
他左看右看,视线落在摆在桌角的一盆水仙上。
水仙已是亭亭,立于盆中。
冯恪之揪下一枝含苞待放的水仙花,站了起来,插到丁风的头上,端详了下,笑:“这花还真配你。”
丁风脑门顶花,脸上的血色唰地褪了下去。
“小九爷,你想干什么?”
“丁处长帮个忙,过去!”
冯恪之坐了回去,拿起枪,朝对面墙角晃了晃。
“你放一百个心,我就拿这朵花试枪,绝不碰你一根汗毛。”
“不行不行,别开玩笑了!”
丁风拼命晃悠脑袋,花掉落在地。
“丁处长这是在质疑我的枪法?”
话音落下,“啪”!
一道刺耳的尖锐枪声,突然爆在了市政府大楼四楼的一个房间里。
整栋大楼,正在办公着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丁风低头,盯着脚边水泥地面上多出来一道弹痕,僵住了。
冯恪之将花再次插回到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