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这就下来……这就下来还不行吗……”
楚歌的山神棍还没来得及从袍袖中抽出,那倒挂在巨松枝梢上的干瘦身影已“听话”地凌空飞旋了数圈,继而像只断了线的纸鸢、轻飘飘地落下了地来。
继两个月前见到了小房东家的幺叔后,如意镇各家老小还是第一次见到楚歌的“旧友”。想到小房东这个仙人娃娃平日里的厉害,这位外来客必然也有意思得很,全镇百姓们正探头探脑地打量个不停,如今乍然看到了这场面,都若有所思地倒吸了口冷气。
这位看起来干瘪瘦小的外来客,也不知道身重几何,此时从不过数尺之高的半空中飘身落下地来,竟像是被山间的轻风稳稳地托住了脚,完全不见匆忙中无奈坠身的凝重之感。
这山野小城中的百姓们极少与外界相通,别说人间修真界,就连江湖武林在他们眼中也都是茫茫然的古怪世界。唯有各家中曾经踏足过冀州府城之外的青壮或老人,多少听说过些高来高去的草莽游侠,却也并没怎么亲眼见识过所谓的“轻功”到底能出神入化到什么地步。
于是如今在看到了这外来客的悠然之姿后,满城的幼童们还并不怎么诧异,只觉得这说起话来让人毛骨悚然、如同夜枭啼啸的“大叔”更像是只飞鸟,各家的长辈们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小房东这次召回来的老友,手脚轻巧、落地无声,恐怕是那种据说能一夜盗尽千家万户的空空圣手!
如意镇百姓们自作聪明地将这位外来客认成了“三只手”的凡间神偷时,柳谦君与殷孤光却几乎是同时低下了眉眼。
千王老板与幻术师虽年岁相差甚远,亦非出身同族,就连此前的遭遇也大相径庭,却偏偏生就了同样的深沉心思——在碰上了无法当即看破的异事时,他们俩总会下意识地掩住自己的眸中神色。
撇开楚歌不谈,赌坊四人众之中最为熟知六界掌故的,便是他们二人。甘小甘自百年前的那场大病后,也不知是懒得提起、还是真的已全然忘却,早就对红尘间的诸事兴致寥寥,更不与诸位好友谈起任何;而张仲简虽从未提起他在来到如意镇之前的经历,却连九山七洞三泉都是从他们二人口中听说,像是在过去的数千年里都没有关心过凡尘间的世事变迁。
于是在身后的满城百姓都惊异地交头接耳时,在甘小甘还痴怔着倚在好友的怀中时,在张仲简恨不得冲上去赶紧把那火盆灭掉时,柳谦君与殷孤光却突然想到了对他们来说也不算陌生的某个族群。
这位外来客的落地身形轻如燕羽、柔似柳絮、缓若流云,根本不是凡间任何一位神偷能够随意练就的伎俩。事实上,这身形即使放到了人间修真界中也算得优雅无痕,却因为本尊那太过干瘪的肉身,而显得颇有几分诡异。
这落地的轻巧之态、这干瘪嶙峋的肉身骨架、还有在楚歌毫无知觉的情状下就能混进山神结界来的本事……
莫非,是路鬼一族?!
“你来干什么?”
楚歌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两位好友的忐忑不安,眼瞅着外来客终于听话地落了地,这才冷着小脸将山神棍收回了大袖中,皱着眉眼继续追问。
“小人本就听命于大人您,如今已有九个年头未来如意镇,总得来看看大人您是不是有需要小人的地方,不然哪得安心?”嗓音中仍然透着股寒冰针刺般的冷峭之气,然而外来客语声中的讥诮意味还是识相地褪去了大半,这时候听起来,倒更像是为了自家性命而委曲求全的憋屈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