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庞倍最初得到她返程的消息策划这场狙击时没意识到这是艾力克斯着意安排的,但在实施计划的过程中,她想他已经现了,不过是将计就计。不然,他也没资格做他的对手了。
庞倍对身后的一位军官说,“请代我款待大君的下属。”
艾丽回对佐奇和鹿飞示以“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霸气眼神,他们两个这才跟着那位军官离开。
庞倍做个“请”的手势,领先艾丽一步,走向一座军帐。
庞倍的军帐像他的行馆一样,奉行极简主义的装饰风格,布置得极为简单,会客室中只有两张椅子和一张小茶几。
他拉开一张椅子,她坐下之后,他在她对面坐下,摘掉军帽放在桌上,又看了她几秒钟,怅然喟叹道,“你变了。”
艾丽被他语气中的怅惘感染,她看着他,也轻声叹息,“你也变了。许多。”
从前的庞倍,总是给她一种克制之感,她看到他,总是会联想到一些她只在资料中看到过的图片:皑皑雪山下的湖泊,寂静广阔的星空……只有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让她觉得危险,他披风的猩红衬里,他一剑斩落桃乐妃美丽的头颅时平静和冷酷的面容,他遥望那朵腾空而起的蘑菇云时略带悲悯的微笑……这些曾让她惊心动魄,毫无疑问。
可是后来,她现,他对她的态度是特别的……他对待她的这种隐秘的、似乎只有他和她才能察觉的与众不同,让她在不得不和他对视时总是有种心慌意乱,想要转身离开又无处遁形的感觉,不管她取得了怎样的成就,学会出色的格斗技也好,以实力镇服龙骑机兵队众也好,立功受勋也好,一旦和他相处,她仍旧会感到他的威压。
后来,她明白,那并非什么威压或是攻击性,而是是一种磁性,张力,是一种想靠近又要离得远远的矛盾。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一年多未见,现在的庞倍和从前的他有着细微但明显的区别,他的气质变了,以往温和平静的表层之下现在锋芒隐露,这种锐利的杀伐之气只有能够独断专行的君王才能拥有。
显然,他已经是一方的霸主了。
从前的她,几乎不敢去想象和庞倍独处一室的情形,尤其是在从曲元返回途中他对她施以那如雷火如霹雳的一吻之后。
这时,她依然能明确地感到他目光中流露的爱欲情意,但她并不会因此感到不安和紧张。
他的目光投在她左手上,轻声问她,“现在手指能分辨出毛巾和砂纸了么?”
很显然,他也想起了那个不在任何人计划中的吻。
艾丽摘掉手套,活动一下手指,“嗯。早就痊愈了。”她抬起头,看看他,右手在脾脏肝脏的位置指了指,“你呢?”
庞倍轻轻笑一声,凝视她一刻才说,“脾脏缝合,肝脏切除了一块。”他说完,停顿一下,唇角上翘,声音忽然低沉,“……刻骨铭心,名副其实。”
尽管从前艾丽也能感知到庞倍的爱慕之意,但这样类似告白的话,却是第一次听到!
即使不再会对他的注视感到局促不安,她还是不由双颊一热。
艾丽摸摸腰侧的两把刀,想要解开系带,“我想,我应该把它们还给你。”
庞倍摇摇头,手按在她手腕上制止她,“我的……一旦送出,绝不收回。”
她并没戴手套,左手手背上的狮头纹身一侧的疤痕虽然平滑,可依然是殊于肤色的浅粉红色,这道疤痕把张口怒吼的狮头从尾指处向虎口割裂。
他的手指拂过狮头纹身,声音低低的,“你现在还会痛恨我么?”
她双眸清澄如水,“不。我早就不再憎恨你。其实,我很感激你。”她抬眸看着他,“如果不是你送我到角斗场,我不可能是现在的我。所以,我感激你——不管你当初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送我去角斗场的。”
庞倍并没收回手,他反手将她的左手握在手心,深深凝视她,“艾丽……”他张了张嘴唇,欲言又止。
就在她以为他不打算再说什么的时候,庞倍突然退后一步,单膝跪地,仰望着她,直截了当地说,“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和我成为一生伴侣,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刚才所谓“刻骨铭心”的话,还有几分隐晦,可他这时,所说的是直白得不能更加直白的告白,甚至连朱理都不曾这么说过!而庞倍,他甚至选择了这样极具仪式感的形式,庄重而坦荡地说出这些话。
艾丽心神极度震荡之余,更多的是意外。
她在前来“赴会”的途中,当然不止一次假设过和庞倍见面之后的情形,但在她的哪次假想中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直截了当不废话的求婚场面。
庞倍,居然向她求婚?
要知道,这可是庞倍啊。
庞倍似乎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大为出乎她的意料,他看着她脸上那种似梦似幻不可置信的神情,将她那只手握得更紧一点,又说了一遍,这一次,他说得更加清楚——
“艾丽,我在向你求婚,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回苏芳,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成为我们子女的母亲,我,庞倍·蒙巴顿,以自己的骑士荣誉向你誓,对你此生不渝。”
这一次,庞倍的语速放得极慢,仿佛像是有些担心她无法理解,又像是担心她立即拒绝,但他话中的坚定不容置疑,而且,他一字一句说这些话时,肢体神情所流露的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缱绻,他的眉梢眼角尽是柔情和渴求,他身后的披风随着他的行动就委顿在地,匍匐在她的脚下,他俊美无俦的脸仰望着她,他蓝紫色的瞳孔微微放大,眼中只有她,他身体的每一寸角度,面孔上每一条肌肉,都在用行动将“求婚”这两字中的“求”字表达得到极限。
此刻的他,在为她俯称臣。
只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