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天色将明,大雨滂沱。
凉城之外,一处隐秘的山谷之中,殷敖带着殷家数百人,被明腾和他带来的精兵包围着,战局一触即!
殷敖面沉如水,沉默地站在那里,听着身后殷家人惊惶的声音,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明腾看着殷敖冷笑连连:“殷家主,你们这,是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啊!本王要娶殷小姐,是她的福气!你们选在今天逃跑,摆明了是看不起本王!”
“明王息怒,这件事……”殷江开口,想要打圆场。
明腾看着殷江,眼底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芒,高声说:“殷少主,本王还要多谢你提供的信息,你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放心,本王可以答应你,只要殷家接下来安安分分地为明月国皇室效力,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这……”殷江神色大变,转头就看到了殷敖冷厉的目光,像是要撕了他!
“爷爷,不是我!”殷江眼底闪过一丝紧张,不是因为心虚,是被殷敖的眼神吓到了!
“少主先前就有意想要投靠明月国皇室!”
“是啊!我还听到少主和小姐争吵,小姐说少主要把她卖了,去巴结明王!”
“少主怎么能这样……”
……
殷家的几位长老一个个怒气冲冲的样子,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认定了是殷江出卖殷家,导致他们逃跑计划功亏一篑。
而殷江听到那些话,现自己竟然无力辩解!殷家密道出口的位置,只有殷敖和殷江以及殷沁知道,就连殷家的长老之前都不知道。
而殷江一开始的确当着殷敖的面说过殷家可以得到明月国皇室的庇佑,之后殷江和殷沁还因此不止一次爆争吵,争吵之中,口不择言是难免的,没想到会被长老听了去。
“爷爷!真的不是我!”殷江噗通一声在殷敖面前跪了下来。他是想除掉殷沁,但他真的没有出卖过密道的消息。
殷敖面色沉沉地看着殷江,突然伸手,殷江脖子一缩,下一刻,殷敖伸手就把他给拉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声说了一句:“你做的对,是爷爷糊涂了!”
殷江眼神错愕地看着殷敖,只有他知道,殷敖刚刚拍他的肩膀用了多大的力,他的双脚已经陷进了泥土里面!殷敖认定是他出卖了殷家!这个认知让殷江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殷敖放开殷江,对着明腾所在的地方,膝盖一弯,跪了下来,头垂得很低:“摄政王殿下,殷家本就是明月国的子民,效忠明月国是天经地义的!老夫一时失去理智,做出如此冲动忤逆之事,请摄政王殿下责罚!”
站在高处的慕容恕唇角微勾:“我给明腾送的密信,刻意模仿了殷江的笔迹,还用了殷江的口吻,不管他们信不信,这件事板上钉钉了!”
刚刚殷敖下跪认罪,慕容恕并不意外。殷家几百口人,高手没几个,殷敖仗着武功高强,可以抓住明腾当人质,但这是下策,除非殷敖想要鱼死网破,否则不会那样做,因为最终不管明腾是死是活,殷家所有人恐怕都不会有活路。
下方山谷之中,明腾看着跪在雨中的殷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好说!这次的事情,本王可以当做是个误会,不追究殷家抗旨不遵的罪责!殷家主现在告诉本王,殷小姐今天可以如期出嫁吗?”
殷敖猛然转头,冷冷地看了殷江一眼,殷江神色一僵,眼神躲闪地对着殷敖点了点头。
殷敖回头看着明腾说:“摄政王殿下请放心,沁儿今日会照常出嫁!殷家的嫁妆中,有百件神兵门的武器,还请摄政王笑纳!”
明腾眼底闪过一道冷光:“很好!你们怎么来的,现在就怎么回去!到了时辰,本王会亲自上门接殷小姐!”
殷敖默默地站了起来,又对着明腾躬身一礼:“是!”
殷敖带着殷家所有人,又进了密道,原路返回。
走到半路,殷敖脚步一顿,猛然转身,扬手狠狠地抽了殷江一巴掌!
殷江捂着脸,不服地看着殷敖说:“爷爷!是明腾在挑拨离间!我誓,真的不是我出卖殷家!”
“江儿,你太让我失望了!”殷敖看着殷江冷冷地说。
“爷爷!真的不是……”殷江觉得自己受了冤枉,一脸的不服。
“沁儿呢?你把她怎么了?”殷敖显然并不想听殷江再解释,打断殷江的话,面色冷厉地问道。
殷江下意识地看了覃樾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殷敖目光如刃地看向了覃樾,覃樾神色平静地说:“昨日殷江师弟向我求了一点强效的迷药,我并不知道他要做何用。”
殷江眼眸微闪,猛然垂头:“爷爷,我错了!”
其实对殷沁下手的是覃樾,不过主使者是殷江。殷江本来还想把这件事推到覃樾身上,可他刚刚猛然清醒,意识到自己绝对不能那样做!因为殷江根本不是覃樾的对手,让覃樾一个人背黑锅的话,殷敖不会对覃樾怎么样,覃樾绝对可以取了殷江的性命!
殷江在想,既然对殷沁下手这件事他已经摆脱不了干系了,倒不如自己一个人扛下来,覃樾还能念他一点好,接下来他还有用得上覃樾的时候!
殷敖紧紧握着拳头,显然强忍着极大的怒气:“她人呢?!”
“在……前面……”殷江低着头,声音低沉地说。
很快,殷江走在最前面,把被覃樾迷晕之后扔进一个臭水潭里的殷沁给抱了出来。
殷沁紧闭着眼睛,全身脏污,脸上都是黑色的污泥,看起来狼狈不堪。
殷敖看了殷沁一眼,强忍着出手教训殷江的冲动,猛然转身,拱手对着覃樾沉声说:“让覃师侄见笑了!还请覃师侄拿出解药,让沁儿尽快醒过来!”
覃樾神色淡淡地点头:“殷师伯无需如此客气,这是晚辈应该做的。不过晚辈认为,现在不是让殷师妹醒过来的好时机。”
殷敖眼眸微暗,瞬间明白了覃樾的意思。今日这桩亲事,是躲不过去了,接下来殷家想要逃走难上加难,只能把殷沁嫁给明腾,暂时换来殷家的安稳。
但以殷沁的性格,如果她现在醒过来,看到自己那副样子,再得知自己要嫁给明腾当侧妃,肯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不过是火上浇油,让局面更加难以收拾!
想到这里,殷敖点头沉声说:“覃师侄言之有理,那就先出去再说吧!”
擦肩而过的时候,覃樾清淡的声音传入了殷江耳中:“殷师弟放心,不会有事的。”
殷江看着覃樾到这时依旧云淡风轻的背影,微微垂眸,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山谷之中,殷家人走后,明腾带着他的人很快就离开了。
天色微亮,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山谷之中空气清新,草木盎然,只有地上那些杂乱的脚印证明这里先前并不平静。
慕容恕摘掉脸上的面具和身上的蓑衣,转头就现萧星寒不见了。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萧星寒又出现了,手中还拿着一株沾了露水的草,慕容恕认不出,但心里断定那一定是药草。
“你这走到哪里都要采药的习惯,这么多年还没改啊!”慕容恕微微一笑,“我拿着吧,咱们该回去了。”
慕容恕伸手,萧星寒把那棵草递给了他。
在慕容恕接过来拿在手中之后,萧星寒才说了两个字:“有毒。”
慕容恕无语地看着自己瞬间红肿起来的手:“星寒,你是故意的!”
“回去拿醋泡一下就好,尽快派人把这株毒草送去给我女人,要活的。”萧星寒话落,飞身而起不见了人影,只留下慕容恕在晨风中凌乱……
凉城听风别院。
慕容恕右手举着一株还带着泥土的毒草,回到听风别院的时候,那只手已经肿得像熊掌一样了。
慕容恕把毒草交给剑龙卫之一周正,让周正即刻准备一下,把那株草送回耒阳城给穆妍。然后慕容恕就去找了一盆醋,把肿起来的手泡了进去,一刻钟之后,他的手便恢复如初了。
慕容恕换了身衣服,在听风别院的书房中见到萧星寒的时候,萧星寒正在把一张信纸装进信封里面。
“是给穆妍的信吧?”慕容恕在萧星寒对面坐了下来。
“明知故问。”萧星寒毫无感情地说。
慕容恕瞪着萧星寒说:“你让我的手中了毒,你还有理了?”
萧星寒冷冷地看了慕容恕一眼:“不是我让你拿的。”言外之意,是慕容恕主动要去拿那株毒草的。
慕容恕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因为这件事到最后,就是因为他自作多情,所以自作自受……
“算了,跟你计较我早就气死了!”慕容恕轻哼了一声说,“我让周正回耒阳城,正好你让他把信带回去!”
萧星寒起身,拿着信出门,很快就空手回来了,又在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不是要喝明腾和应沁的喜酒吗?怎么喝?自己在这儿喝,然后默默祝福他们白头不偕老吗?”慕容恕看着萧星寒问。
萧星寒伸手,戴上他标志性的银色面具,然后站了起来,冷冷地说:“我要去殷家喝喜酒,看谁敢拦着!”
慕容恕微微愣了一下,唇角缓缓勾了起来。萧星寒这是打算光明正大地上门去了,这对于殷家,还有明腾来说,都必然是个天大的“惊喜”,他很期待。
结果慕容恕起身跟着萧星寒走到门口,萧星寒却转头说了一句:“你留下,让独孤傲跟我去!”
慕容恕微微皱眉:“为什么不能带我?”
“你如果不是看上了覃樾的话,就别废话,留下!”萧星寒不容置疑地说。
慕容恕神色一僵,瞪着萧星寒说:“告诉你,我可是你女人的义兄,还是你未来的表姐夫,你再这样跟我说话,我跟穆小妍告状,说你欺负我!”
萧星寒冷冷地看了慕容恕一眼:“出息!去把独孤傲叫过来,给他易容,快点!”
嘴上明明很不爽的慕容恕,身体很诚实,下意识地转身就去找独孤傲了……
不多时,慕容恕把易容之后的独孤傲带到了萧星寒面前。
独孤傲瘦了很多,原本坚毅的脸庞如今多了几分沧桑,常年刀口舔血造就了他冷漠的性格,如今那一点念想彻底断掉,心中某根弦松了之后,却更加冷漠了。
“参见王爷!”孤独傲垂头,对着萧星寒行礼。他管萧星寒叫王爷,因为他并不认为萧星寒是他的主子,对他来说,穆妍才是他想要追随的人,因为他接下来要守护真正的神兵门。
“随本王去喝一杯应沁的喜酒。”萧星寒冷声说。
“是!”独孤傲点头,眼中无悲无喜。
独孤傲曾经深爱殷沁,但他爱的是那个美丽温柔的师妹,是那个会关心他,眼里心里只有他,从来不会说谎的女人。
最终,独孤傲现他爱上的不过是殷沁为了利用他才戴上的假面具,真正的殷沁,蛇蝎心肠,满口谎言,利益至上,野心勃勃,并且,水性杨花,哪一样都让独孤傲觉得恶心,为过去的自己不值。
慕容恕看着萧星寒带着独孤傲离开,转身去找了秦筝。
秦筝其实没有做过任何对穆妍不利的事情,她和穆妍打交道,只是为了独孤傲。
而慕容恕和秦筝,曾经算得上是朋友,这也是穆妍留秦筝一命的原因之一。
慕容恕见到秦筝的时候,她正在别院的湖边抚琴,琴声舒缓而平静。
慕容恕听完了一曲,才抬脚走了过去,在秦筝对面坐了下来。
秦筝得名“琴姬”,因她琴艺非凡,无人能及。她的气质极好,脸上却有一道伤疤,容貌并不美。
多日的囚禁,让秦筝越清瘦,但她眉宇之间,却比曾经更加平和无争。因为心境不同了,她的琴艺也上了一个台阶。
“独孤傲去喝殷沁的喜酒了。”慕容恕看着秦筝说。
秦筝笑容淡然地说:“他能放下,是他的福气。”
“你呢?”慕容恕看着秦筝问。
“我也是个有福之人。”秦筝微微垂眸,“我应该谢谢你们,让曾经执迷不悟的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万事莫强求,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求也无用。”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因为殷沁不会再成为你和独孤傲之间的阻碍。”慕容恕看着秦筝说。
秦筝神色淡淡地摇头:“不,那个女人从来都不是我们之间的阻碍,我们没有在一起,是因为我们无缘。”
“你要放弃了吗?”慕容恕看着秦筝问。
秦筝释然一笑:“或许你觉得我傻,终于等到了现在,却不再执着了,但我觉得这样很好,他很好,我也放下执念,往后,便各自安好吧!”
慕容恕微微一笑:“你能想开就好。”
“我们还是朋友吗?”秦筝看着慕容恕,神色认真地问。
慕容恕点头:“当然。”
“我想离开这里,假如你们还不放心的话,就当我没说。”秦筝微微一笑。
“我能问一下你要去哪里吗?”慕容恕看着秦筝问。
秦筝神色平静地说:“我是个孤女,从记事起脸上就有这道伤疤,几经转卖,曾经在不止一个青楼之中做过琴妓,是孤独傲为我赎身,将我送进无双城应家。现在想想,他当初为我赎身的理由很可笑,他是想让我弹琴给应沁听,他觉得应沁会喜欢,但应沁第一次听到我弹琴,就很不高兴的样子,因为她向来见不得别人比她更有才华,不管是哪个方面。”
“那些事不提了,我想去找我的家,我的亲人。我总是想着,我不是被抛弃的,或许是被人所害,或许我的父母一直在找我。”秦筝微微一笑说,“无论如何,我需要一个答案。”
慕容恕点头:“好,我相信你,你想离开,便走吧,以后一个人在外多保重。”
秦筝点头,起身对着慕容恕行了个大礼:“请转告萧王妃,她的不杀之恩,她对我的宽容,我会铭记在心。”
“你不等独孤傲回来告个别吗?”慕容恕看着秦筝问。
秦筝微微摇头:“不必了。”
不久之后,慕容恕给了秦筝一个不大的包袱,她没有推辞,带着那个包袱,以及慕容恕送她的琴,暗中离开了听风别院,并且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凉城这个是非之地。
等秦筝在另外一个地方歇脚的时候,才打开慕容恕给她的包袱,现里面竟然放了五万两的银票,还有一把防身的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