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生得很突然,结束得却也很快。
就在那堆骨头垃圾堆附近,“兽爪”的脚印再度出现,且不再断断续续,而是刚刚有人经过。
这让任弘他们一直跟踪到了一座长达两三百米的巨大雅丹土丘背面。
然后便现,这儿与地面中空,留下了一个宽敞的洞穴,在酷热的魔鬼城中,是难得的清凉所在。
还不等任弘他们蹑手蹑脚过去看看,就挨了几支箭。
有三个披着皮毛的人,似乎是为了保护家不被现,忽然出现并朝任弘他们开弓,但那骨头簇的箭射在韩敢当一身铁甲上,如同挠痒痒。
老韩就这样一边举盾护着脸,一面朝射箭的人靠近,那人现开弓无用,顿时出了一声尖啸,手持一根大骨做的骨刀朝韩敢当冲来,反被老韩一剑撂翻在地!
而高达十余丈的土丘上,随着赵汉儿、奚充国一弓一弩,亦有两个伏击他们的人应声而倒,滚了几下后重重落到地面!
在破虏燧一战后,任弘终于不再畏惧成见,勇敢地用上了矛。
他小心靠近,长矛戳了戳那两个掉下来的人尸体,一动不动,凑近一试探鼻息,是真的死了,而其脚上,的确是如任弘猜想一般,是伪造的兽爪鞋底。
“说好留活口呢?或能从他们口中审讯出点事。”
任弘有些无奈,然后现,不是“他”,而是“她”。
这三具尸体,清一色的是女人,没有胡须和喉结。
虽然她们都十分羸瘦,脸被太阳晒得脱皮,长期恶劣生活让牙齿参差不齐,但仍能看出容貌是高鼻深目,有一具即便死了,还睁大她青绿色的眼珠,呆呆望着太阳。
头则是粟色或红褐色,这相貌与任弘见过的汉人、羌人、匈奴人截然不同……
嘶,还真是红头的女野人?任弘有些呆愣,眉毛皱成了囧字。
“是乌孙人。”
奚充国凑过来一看,笃定道:“我随傅公行走西域诸国,葱岭以东诸邦,唯独乌孙人形貌最异,青眼、赤须,状类弥猴,我在大宛遇到的乌孙女子,和她们长得差不多。”
韩敢当有些不解:“但我听说,乌孙国远在西域西北,此为西域东南近汉塞之处,隔着几千里啊,她们一群女子,如何跑到这来了……”
奚充国却不觉得奇怪:“乌孙人原本就在敦煌祁连间放牧,一百年前,被大月氏所败,杀其王,乌孙遂投靠匈奴冒顿单于。后来又助匈奴反击大月氏,被单于遣到西边追击月氏王,遂留于天山以西赤谷城一带不归。”
“我听傅公说过,博望侯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便是想要联合乌孙一同与匈奴为敌,他甚至邀请乌孙昆弥,带着部众回到敦煌祁连之间,为汉属邦。”
但乌孙西迁数十年,早就靠着接受大批月氏人、塞人,在水草丰饶的伊犁河谷建立了一个庞大的行国,人口数十万,控弦号称十万,于西域最是大国,哪里肯千里迢迢回敦煌?
但既然乌孙已同匈奴翻脸,与汉朝结交又何乐不为呢。
这之后,才有了乌孙派使节随张骞入汉,惊叹于汉朝的广袤强大,乌孙昆弥以一千匹好马为聘礼,请汉武帝先后嫁细君、解忧两位公主与之和亲之事……
“部族被击破迁徙,总有四散流落的,比如月氏,除了西迁的大月氏,还有小月氏留在河西,与羌人杂居。”
虽然年代久远,但奚充国推断,这些藏在大漠垄城里的女野人,或是百年前乌孙为月氏击破后,流散在沙漠里的遗族。
一边说着,他们一边点着火把,钻入那土丘下的地穴里,这里有人工凿的阶梯,岩壁上挂着装饰用的人畜头骨,甚至还有流水潺潺的声音——这下边,竟然是从未有人现过的一口泉眼,且是淡水!
有水的地方便能生存,这下就明白那些野人以何为生了,此地容易躲藏,却又是使团、商贾东来西往必经之处。这群乌孙遗民就靠捕猎、偷盗马匹,甚至捕捉失散行人为食,一代代人在此生存。
或许是困于戈壁难以离开,或许是畏惧遭到敌对部落屠杀,更可能是早已忘了祖先的事,只知道在这里,出于本能的生存。他们敌视的目光看向每一波路过的人,最终成了沙漠食人族……
这地穴里不少剩下的人肉、人骨甚至是尸骸,隐隐有恶臭弥漫,都让人触目惊心。
“极端环境让人变成鬼,变成兽。”
如此念着,任弘不由担心起卢九舌来,这群乌孙女野人可是荤素不忌啊,卢九舌恐怕凶多吉少了。
“可能只剩下一个头了。”
赵汉儿在地上现了一些血迹,叹了口气。
韩敢当也抹了眼泪:“我这一路总嫌卢九舌啰嗦,现在他若还活着就好了。”
不过等走到这地穴底部时,众人却赫然现,一个赤条条的人被绑在地上,嘴里塞着一团毡毛,浑身伤痕,满脸的生无可恋。
听到动静,他努力仰起头来,不由瞪大了眼睛,拼命想要呼救。
这正是卢九舌,等任弘他们将其手上的绳索割开,裘衣披到他身上后,卢九舌才声泪俱下地哭诉道:
“二三子啊……”
“我被人,奸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