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两个偷儿面面相觑。
万章纠正道:“是卖香料的卢九舌,汝等方才从那经过,可闻到什么味了?”
“闻到了,怪怪的,但肚子却饿了。”年纪小的偷儿抽了抽鼻涕,他今天的朝食都没吃。
万章道:“那就是长安豪贵最喜欢的孜然香之味,比隔壁的丹药还贵,一袋能卖一千钱,还每天一早就被抢光,也不知撒到肉上究竟是什么味。”
两个偷儿啧啧嘴,不管是一颗一百钱的红色小药丸,还是一袋一千钱的孜然,他们都吃不起。或许这辈子,就只能嚼着又臭又下饭的豉,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因为失手,而被一把锋利剪刀透胸而过。
“不过,这家也偷不得,换了平常,新进香市的店家都会被排挤,可却无人敢得罪卢九舌,都小心恭敬着,那个平日不给人老脸色看的王君房,还三天两头往对面跑,市吏见了卢九舌,也要拱手作揖。”
万章舔了舔嘴唇,神秘兮兮地说道:“汝等知道,那卢九舌背后是哪位贵人么?”
“是谁?”
“是西安侯!”
此言一出,两个偷儿都惊了:“在西域一人灭一国的西安侯?”
“乐游原上掌控雷霆的西安侯?”
“对,就是娶了乌孙公主的西安侯!”
万章道:“这卢九舌,听说是其旧部,卖的孜然香,也是从西安侯家地里送来的,九市的偷盗酋长皆敬佩西安侯,已经说好了,他的店铺,吾等就算饿死,也不能去盗……不过进出店铺的都是有钱人,倒是可以窃点钱财来花花。”
万章嘴上说着,眼睛已盯上了目标。
一个彪形大汉,脸色红,像是喝多了,不顾香铺里卢九舌的劝阻,摇摇晃晃出了卢氏香铺。他腰上没带刀,只挂着个钩镶,就这样抠着屁股,急匆匆朝女闾方向而去。
万章立刻起身,推着空空的车舆,尾随那大汉而去。
“他刚从香铺出来,定买了一些孜然香,再听走路叮当作响,铜钱也不少,跟上去,让我城西万子夏为汝等演示一下,该如何将这种醉汉,偷得一文不剩!”
……
“卢君,你那伴当吃了我的药,真不要紧?”
卖小药丸的王君房确实三天两头来寻卢九舌,没别的想法,就是要跟西安侯的人混个脸熟,他此刻正在卢氏香铺里,笼着袖子关切地问着。
方才王君房过来时,正好遇到西安侯家的门客韩敢当在,王君房嘴甜,对韩敢当一阵吹捧,老韩一高兴,便与他喝了几盅。
喝了一半,韩敢当听闻王君房的生意,跟他讨了两颗药丸试试,这一吃便来劲,说是得去女闾泻火。
“勿要管他,吾等在楼兰时,前一日才斩了楼兰王,这厮第二日就找胡姬去了。”
结束奔波的生活后,卢九舌原本瘦削的脸胖了一小圈,他如今辞了公职,专为任弘料理生意。每个月有不少分成可拿,卢九舌算着,自己干上几年,也能到“百万”身价了。
更何况,虽重新成了商贾,但从长安九市布衣豪侠们,到官府小吏,都得敬他三分。
“这就是狐假虎威吧。”
卢九舌心里喜滋滋的,正算着今日的进账,外面却来了一人,却是总披着一身熊猫裘的游熊猫:“卢君,君侯来了。”
还坐在席上的王君房连忙起身,满脸欣喜,却见外头又走入两人,一个锦衣貂裘,正是大名鼎鼎的西安侯。
另一个则是满口巴蜀口音的官吏,却是任弘在典属国时的同僚,专门负责南方蛮夷诸事的蜀人张匡。
“西安侯将我拉来这市肆店铺,究竟所为何事啊。”张匡刚下班就在门口遇上任弘,邀他来此。
任弘笑道:“先前我问过子纠关于蜀郡物产的事,如今找到了需要的东西。老卢,将那些我令人去蜀郡买来的土产拿到楼上,我要让子纠这地道蜀中雅士教我尝尝鲜!”
任弘这时候也瞧见朝自己长拜作揖的王君房:“这位是……”
“巴郡贾人王君房,见过西安侯!”
卢九舌连忙介绍:“君侯,这便是在对面卖丹药的王君房,在巴蜀有商道门路,我派去的人能在武阳买到君侯需要的东西,多亏了他帮忙。”
“原来是‘丹王’,听说吃了你的丹丸,八旬老朽也能夜夜笙歌。”
任弘颔:“我正好有事要问问你,同来吧。”
守株待兔许久终于盼来这大腿,王君房大喜过望,任弘让卢九舌关了店铺,与张匡、王君房到了阁楼上,方才韩敢当就是在这饮酒吃药,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小药丸遗留的芬芳。
卢九舌忙让人收拾开来,换了案几,又亲自扛上来一个柳条筐,里面放着许多块颜色黑褐,有奇异气味的饼状物,像是植物叶子压制而成,外面还抹了一层米浆,这就是他奉任弘之命,派人去蜀郡采购的“好东西”。
“这是……”
张匡一闻这味道就觉得熟悉,拿起一块来舔了舔,微苦回甘,便笑道:“我还当是何物,不就是只有吾等蜀中士人才吃的苦荼么!”
……
PS:前富既衰,自元成至王莽,京师富人:杜陵樊嘉、茂陵挚網、平陵如氏苴氏、长安丹王君房、豉樊少翁、王孙卿为天下高訾,樊嘉五千万,其余皆钜万矣。——《汉书·货殖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