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各处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此时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不远处巡逻侍卫走过的脚步声。
百里夙默默地拉住了叶缨的手,叶缨下意识地想要甩开,就听百里夙说:“我手冷。”
叶缨还没动,已经变成了十指相扣,她微微蹙眉,很不习惯这个姿势。
百里夙握得紧紧的:“阿缨,没人看见,就让我拉一下。”
叶缨最终也没有挣开,在这个过程中,百里夙倒是借机离她更近了,两人走路,衣服都贴在一起。
百里夙轻笑,就听叶缨问:“你还记得自己原来什么样子吗?”
“记得,因为当初没有你,我生无可恋,所以才会那样。”百里夙说。这是实话。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点傻?”叶缨瞥了百里夙一眼。
百里夙轻咳两声,唇角微勾:“那……傻得可爱吗?”
“傻得欠揍。”叶缨轻哼了一声。
“怪不得你天天打我……”百里夙嘀咕了一句。不过不打算改,在自家媳妇儿面前,为何要压抑自己?为何要装正经?
百里夙牵着叶缨,两人慢慢地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进了御花园。
积雪未融,两人沿着小径,往湖边走。
过了一个转角,面前豁然开朗,叶缨愣了一下,停下脚步。
她看到了百里夙专门给叶尘做的大雪人,距离雪人不远的地方,有个亭子,顶部积雪洁白,亭中四角挂着灯笼和纱账。
从她所在的位置,通往亭子的路上,用灯笼围了一条小路。
周遭的一切,美丽安静。
“是你准备的?”叶缨问百里夙。
百里夙微笑,牵着叶缨往前走。
进了亭子,叶缨才看到,亭中石桌旁,相对放了两张琴案,凤音琴和龙吟琴,放在上面。
百里夙按着叶缨,在凤音琴后落座,他坐在对面,笑着说:“这是小妹说要还给我们的。阿缨,我少年时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字,就是因为这两把琴。那时我就知道,在遥远的南楚,有一个叫叶缨的姑娘,被人称为琴仙,她的凤音琴,跟我的龙吟琴是一对。”
叶缨看着面前的凤音琴,心中一时有些怅惘。这把琴陪伴了她很久,可当年出事之后,她再也没有碰过了。
“我给你弹一曲子吧。”百里夙说。
琴声响起,叶缨神色微怔。这曲子,是她自己作的,也是她曾经最爱的,弹过无数次,想必是叶翎告诉百里夙的。
曾经有三年的时间,叶缨的手连孩子都抱不起,很多事情都做不了,更别说弹琴。如今,她把双手轻轻放在琴弦上,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动了。
百里夙心中微叹,弹完一遍,又一遍。
此曲名叫竹林暮雨。是叶缨少年时,跟随叶晟和宁臻外出游玩,途径一翠竹林海,傍晚时分,遭遇了一场风雨。叶晟抱着她,牵着宁臻,在雨中奔跑,那个画面,深深地镌刻在她脑海中。后来,他们躲在一个树洞里面,衣服都湿了,却在笑……
叶缨微微闭上眼睛,琴声之中,叶晟爽朗的笑声,雨打竹林的清脆,宁臻美丽温柔的面庞,空气中清新的竹叶香,仿佛萦绕在耳边,浮现在眼前。
叶缨的手,轻抚琴弦,龙吟琴的低沉中,加入了凤音琴的清越,交织相融。
一曲合奏终了,百里夙微笑抬头,看向叶缨,就见叶缨面颊上,无声滑落两行泪。
百里夙皱眉:“阿缨,你怎么了?”
叶缨摇头:“没事,我……突然想起我爹娘了。”
百里夙心中倏然刺痛了一下。当年叶晟和宁臻先后离世,叶缨那个时候才十三岁。在阴险无良的叔伯手下,带着弟弟妹妹过活。
她当时定然想着,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好了吧。
结果,十五岁及笄那年,她被人夺去清白,断了双手十指指骨。夺她清白之人,就是百里夙。
百里夙从来都不敢说,他跟叶缨之间,是缘分。因为当年那件事,他是得利者,却把叶缨害得太惨太惨了。
叶缨这些年偶尔会想起叶晟和宁臻,但第一次,真的在怀念过去。
她不是个爱回头看的人,但这未尝不是一种逃避。因为她只能告诉自己,往前走,不要回头,没有爹娘了,没有人可以依靠了,过去的好的坏的都过去了,要一直一直,往前走……
到此刻,再弹起承载着过去的这曲子,叶缨心中被她默默封锁起来的某个地方,开了个口子,继而,决堤,释放。
叶缨舒了一口气,抬头,就见百里夙不知何时到了她跟前。
在叶缨反应过来之前,百里夙伸手把她拉起来,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阿缨,给我一个机会,接受我。”百里夙声音低沉地说。
“我已经嫁给你了。”叶缨没有推开百里夙。
百里夙放开叶缨,看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我想要你,想要你做我的女人,想得快要疯了。”
叶缨突然想起,今日叶翎临走时,在她耳边开玩笑地说,让她睡了百里夙……
叶缨从百里夙眼中,清晰地看到了她的倒影,她没有怀疑过,百里夙是真的爱她。只是她对百里夙,始终都觉得,隔着一层什么。
刚刚的那曲子,她流下的眼泪,此刻的拥抱过后,似乎,那层看不见摸不着,却总让她觉得不舒服的隔膜,碎裂消失了。
百里夙很烦,叶缨到现在都觉得他很烦。
她喜欢这个男人吗?叶缨问自己。
尊贵无上的身份,俊美无俦的容颜,痴情专一,独宠她一人,这些,都不是她喜欢百里夙的理由。
叶缨在想,非要找一个喜欢百里夙的理由,应该就是,他很烦。
他是唯一一个,总是能影响到叶缨情绪的男人。叶缨在他面前,不冷静,失态,怒骂,甚至是揍他,就是这些,一点一滴,慢慢地改变着她冰封的心。
都说好女怕缠郎。有些转变,早已经开始了,当叶缨觉得百里夙好烦,却选择跟他成亲,默许他躺在她身旁,就已经注定,躲不过的。
百里夙心中紧张又期待。尊重归尊重,但真的爱一个人,心中最渴望的,是拥有。
叶缨推开百里夙,说了一句:“改日吧。”话落就往亭子外面走。
百里夙神色一僵,还是不行吗?
不过,百里夙很快反应过来,叶缨刚刚说什么?改日?改日的意思是……只是今日不行?
“为什么?”百里夙追了上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你说为什么?”叶缨给了他一个白眼。
百里夙眨了眨眼睛:“你你……你小日子来了?”
叶缨没说话,百里夙眉开眼笑,上前去,大手揽住叶缨纤细的腰肢:“冷不冷?我抱你走吧?”
“再乱摸剁手!”
“改日,改日,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