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每一次被梦魇纠缠,他的表现都和平常截然不同,似乎被恐惧支配了情绪,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逃跑,慌慌张张的脚步却根本无法摆脱危机,最终总是以死亡而告终,这才能够从梦魇之中解脱。
但今天,他终于能够做回自己,熟悉的自己。
即使危险已经掐住命脉,即使肌肉已经完全紧绷,一触即的危机感让他全面戒备,但内心依旧没有恐惧更加没有慌乱,不仅没有逃跑的想法,而且还认真仔细地打量起来——哪怕周围就是一片黑暗。
一个转头,就可以看到斜后方一个隐隐绰绰的黑影盘坐在天花板角落。
明明此前抬头是天空、低头是大海,但此时一个转头的功夫,抬头就是天花板、低头则是冰蓝色湖面。
身前是一片空旷,却通往湖泊深处;身后右侧有一扇门,但黑色暗影就盘坐在大门正上方,虎视眈眈。
往前是虚无;往后是危险。
如果霍登没有记错的话,梦魇接下来的故事展就是,前方湖泊会着火,逼迫着自己朝着大门方向逃跑;然而大门方向也是死亡陷阱,他甚至没有机会判断危险到底在何处,就将直接遭遇割喉的待遇。
难道是盘坐在大门之上的那道暗影?
霍登保持着冷静,没有往前跑,也没有往后逃,而是站在原地,仰起头来,主动朝着那道暗影望过去。
那道暗影紧闭着双眼,如同盘坐在巴黎圣母院屋顶之上的钟楼怪兽一般,佝偻着肩膀、高耸着翅膀,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眼前正在生的一切,森冷锐利的气息就如同滚滚巨浪一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双脚底下可以清晰感受到冰冷湖水正在汩汩上涨满溢,缠绕在脚踝的水草正在越拉越紧绷、越拉越用力,一缕轻盈灵动的冰冷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到脚尖,毒蛇吐信的声音就再次轻轻地击打着耳膜。
但身体却可以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拉拽力,扯动着上半身不断朝着空中蹿升,两个相反的力量分别缠绕住脚踝和脖子,不断朝着反方向拉扯,胸口以下膝盖以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内脏都可以感受到撕裂的疼痛源源不断地汹涌而至,太过强烈也太过汹涌,以至于呼吸都被彻底切断,不出任何声音。
灵魂正在撕裂。
凛冽刺骨的湖水一点一点蚕食着双腿,脚底、脚踝、小腿正在逐渐失去视觉,似乎下半身已经消失;然而纠缠着脖子的力量也没有任何松懈,拉拽到极致之后,就好像可以感受到灵魂正在缓缓松动——
一寸一寸地,渐渐脱离脑海的束缚与掌控,似乎随时都可能彻底摆脱躯壳的纠缠,最终完全割裂开来。
那种即将脱体而出的破壳之感正在蠢蠢欲动,撕裂的痛苦一波接着一波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却依旧无法消除丝毫疼痛,但他却没有时间顾及这些,疼痛到极致之后神经也就麻木了。
就在此时!
浓浓的铁锈气息和冷冷的湖水气息混杂在一起,在鼻翼底下萦绕激荡,眨眼瞬间就快速地掠过喉咙处,那种贴着皮肤的死亡威胁牢牢地抓住心脏,恐惧和慌乱忍不住开始滋生,陷入无处可逃的绝境。
但霍登依旧没有回避视线,试图看得清楚一些、再清楚一些,正准备扬声展开对话,才张开嘴巴,喉咙就裂开一道细缝,血水咕噜咕噜地往外冒,嘴巴里也就只能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慢了整整一拍才感受到一股冰凉在喉咙上蔓延开来。
噗!
血液就这样如同瀑布般爆裂而出。
死亡,前所未有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