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想给皇帝扯一扯被子,却见九皇子走过来站在一旁,帮皇帝掖了掖被角低声说道,“十弟,不要惊扰了父皇。”
“惊扰了才好。或许我惊扰了父皇,父皇就会醒来了呢。”十皇子见九皇子眼眶微红,便急忙起身对九皇子说道,“皇兄不要太伤心。如今正是我们兄弟要好生守护父皇的时候。”他还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之中已经没有了力气。
燕宁却坐在李贵妃的身边有些茫然地想着,之前李贵妃不许嫔妃们看望皇帝,可是如今却叫皇子与公主们来到皇帝的近前,难道不担心皇帝会因为这些皇族里的谁谁谁受到暗算了不成?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却在皇子们都簇拥在皇帝的面前的时候,紧张地盯着九皇子的一举一动。
然而九皇子格外地老实。
他对皇帝什么都没做,而且看起来也很伤心。
“皇子们该上朝的上朝,该做事的做事。陛下昏迷期间,一切如陛下清醒时一般不变。至于皇子妃,也都各自在府中等待陛下醒来就是。公主们……”
李贵妃正缓缓地说着话,却听见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刻薄的冷笑声说道,“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你不过是个贵妃,不过是个皇家嫔妾,也在敢我们这些皇子与皇子正妃的面前指手画脚不成?!贵妃,你不过是个贵妃,又不是皇后,有什么资格在这个时候主持大局?!我们凭什么听你的话!”
这话刻薄尖锐,燕宁坐在脸色平静的李贵妃的身边看去,却见是冯瑶。
看到冯瑶,燕宁愣住了。
当初的冯瑶,是个年轻娇艳的少女,不管为人如何,可却是极美貌鲜艳的美人,年轻又生机勃勃,瞧着水灵灵的姑娘。
可是时隔几年不见,冯瑶却变了模样。
她依旧美貌,此刻身上穿戴得金碧辉煌,奢华的宫装,满头的珠翠,胭脂水粉厚厚的,却遮掩不住她脸上的尖锐还有刻薄。
她消瘦了很多,面容也变得干瘦了起来,又带了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睛,苍老得叫人一下子都有些认不出她来了。
此刻她跳了出来嚷嚷着这些话,一旁几个皇子妃目光闪烁,仿佛想讨好李贵妃,又唯恐被冯瑶这疯狗给咬上一口。
“虽然贵妃娘娘不是皇后,可如今皇后之位空缺,娘娘主持六宫,本就是后宫身份最高的嫔妃。更何况,九皇子妃,你不过是个皇子妃,又有什么资格咆哮宫中,敢对宫中长辈不敬?陛下正在昏迷,你却在此喧哗,又是何居心?更何况谁和你‘我们’。”一旁阿蓉脸色冷淡地说道,“我身为十皇子妃,愿听从贵妃娘娘的吩咐,不敢在此刻添乱,令宫中繁忙。事急从权,如果你还依依不饶,那不如出去。”
一旁,太子妃缓缓地走到李贵妃的身边郑重地说道,“愿听从姨母吩咐。”
她与阿蓉都已经出头,其他的皇子妃便不敢在此刻和李贵妃作对,也忙起身给李贵妃行礼。
毕竟如果皇帝真的有个好歹,那太子就要登基了,到时候不说太子妃就是皇后,就连李贵妃这个太子养母只怕也会被新君侍奉高高捧起,她们哪里会和冯瑶这疯子一样敢对李贵妃不敬。
她们倒是对李贵妃毕恭毕敬,冯瑶见自己开口竟无人迎合,反倒都去侍奉李贵妃,不由脸色黑,霍然起身大声说道,“你们不要被她们给骗了!她们都是一伙儿的,都是她们沆瀣一气,陛下就是被她们给害了!她们谋害陛下,是想叫陛下受害,令太子早日登基!”
她这话大声嚷嚷出来,顿时皇子妃们越不敢和她在一块儿了。
祖宗!
就算是当真如此,也不能明说啊。
不然,岂不是大家都要死在这里!
“陛下昏迷之时,你却无端构陷贤良,还咆哮后宫,我看你才是乱臣贼子!”燕宁见冯瑶还是这么疯疯癫癫,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如果传到外头去,那太子夫妻与李贵妃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不由也霍然起身指着她严肃地说道,“无凭无据,只凭自己一张嘴就敢传播这样的诬陷之语,祸乱忠良,心怀叵测,我还要说你是心虚,是贼喊捉贼!说!是不是陛下是被你害了,如今你想要陷害后宫嫔妃,因此才会倒打一耙?!你这样的贼人,必然要严审!来人,把她拖到慎刑司去,好生拷问!”
皇子妃们看着骤然变了脸的楚王妃,都惊呆了。
燕宁嫁入皇家数年,一直都是躲在楚王背后软乎乎的小姑娘,笑容都怯生生的。
谁知道一旦翻脸,就要把一个皇子妃送到慎刑司。
那可是要人命的地方。
就算不要人命,可是七十二种刑罚下来,那人也不是个人样了。
见燕宁一向与人为善,可一旦动怒就要送人去慎刑司,此刻宫殿之中越没有人敢作声了。
“如今正该皇族们齐心协力,保护陛下的时候,这等作乱之人必然心怀不轨。”燕宁也知道冯瑶那些话李贵妃反驳不得,也只有自己这个与太子关系不大的楚王妃才能对冯瑶出手。
此刻一双清澈的眼睛扫过噤若寒蝉的皇子妃们,她垂了垂眼睛,努力想着楚王在遇到大事时的沉稳,脸色淡淡地说道,“任何此刻挑起争端,妄图传播流言诬陷太子之人,都必然是心怀野心,图谋不轨。拖下去吧,好好审问九皇子妃,是怎么对陛下下了毒,又妄图嫁祸到太子与贵妃的身上去的。”
“你胡说!我没有!陛下好好儿的,不就是在后宫出的事!除了贵妃,除了太子这样与陛下在后宫时常见面的人,谁还有机会对陛下下手!”
冯瑶已经被扣住了,奋力挣扎起来尖叫道,“你们放肆!我是九皇子正妃,我是太子的表妹!”
她完全不像是刚刚生产过后虚弱伤心的样子,相反看起来越地尖锐起来。燕宁却只是轻飘飘地扫过现此刻争执因此纷纷赶过来的皇子们,柔柔地说道,“陛下在后宫不止见过贵妃与太子,而且还安慰过九皇子多次,九皇子也时常在后宫面见陛下。这么说,九皇子也有下毒的嫌疑?陛下昏迷之前,见过数个大臣与皇子,如九皇子妃这么说,那这几个大臣与皇子只怕也不清白。把九皇子妃的供词记下来吧。”
“王妃,记,记什么?”一旁一个內侍战战兢兢地问道。
“九皇子妃不是已经招供了么?陛下受人谋害,都是这些与陛下接触过的人害的。这其中都有几个皇子几个大臣,都是九皇子妃提供的信息,等回头你们都请人去大理寺好好询问,也好叫九皇子妃不至于白揭一场。”
燕宁声音软软的,娇滴滴的,可是这话却叫人背后凉……这已经不仅是几个大臣与皇子要倒霉的问题,而是九皇子妃惹祸了。她这胡乱嚷嚷攀扯,把大家都坑进去了,谁会不恨这叫嚷着的九皇子妃,还有不知道约束老婆的九皇子?
明明大家都好好儿的,都只是看望皇帝。
可是如今九皇子妃一句话,却令人要去大理寺辩白。
这能怨楚王妃么?
楚王妃也不过是根据九皇子妃嚷嚷的话处理的。
因此楚王妃是秉公执法,可九皇子妃却是真真正正在害人。
不仅陷害李贵妃与太子,还陷害了他们……
九皇子的脸色骤然变色,显然也想到了燕宁这话的厉害。
“叔祖母。”他上前对燕宁低声说道,“我教妻不严,令她大放厥词,恳请叔祖母饶了她这一次。”
“如果每一次她大放厥词,构陷忠良都可以被饶恕,那还有王法么?九皇子,你父皇尚且在病榻之上,你不问青红皂白,却只知包庇你的妻子,难道你与她是同党?”
燕宁铁面无私,板着脸看着九皇子缓缓地说道,“她嫁入皇家已经数年,却依旧如此不知尊卑敬畏,可见你教妻不严,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前陛下康健,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可是如今前朝后宫都为了陛下担忧,你的妻子却跳出来嚣张跋扈,诬陷旁人,这自然都是你的过错。而且她嚷嚷的事,是谋害陛下的大罪,这是要诛九族的,一句大放厥词可不能轻飘飘地解释过去。”
“求叔祖母原谅我们夫妻。”九皇子垂头说道。
“赔罪这么有用的话,还要慎刑司做什么。”燕宁看也不看九皇子,对一旁的內侍说道,“把九皇子妃拖走。好生审问。”
她之后又看向九皇子,低声说道,“至于九皇子……九皇子妃不是说靠近陛下的都有可能是谋害陛下的凶手么?你最近也时常在陛下的面前哭诉你的丧子之痛,你也有嫌疑。既然如此,旁人暂且不必被审问,你倒是可以先去大理寺走走,审问个明白。”
九皇子抬头,深深地看了燕宁一眼。
“叔祖母,你变了。”
他的记忆里,燕宁还是那个胆怯的,哪怕面前多站一个人都会怯怯不安,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小姑娘。
为什么如今却变成了这样言辞犀利,又手段凶残的楚王妃?
“我自然是变了。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如此么?”在皇帝昏迷期间,把野心勃勃可能会有异动的九皇子关到大理寺去,再帮他得罪一圈权贵,燕宁更放心一些。
还能叫他背上可能是谋害皇帝的凶手的罪名。
她这可不是陷害。
毕竟,这都是九皇子他媳妇儿自己嚷嚷的,要怪,就怪自己为什么要把冯瑶带到宫里来妄图撒泼,仗着自己是个疯子就公然污蔑李贵妃和太子吧。
“为什么?”九皇子低声问道。
他的确不明白燕宁为什么变得如此大胆而且强势。
燕宁对他淡淡地笑了笑,带着几分得意与炫耀。
对九皇子这种财狼,嚣张跋扈又何妨呢?
气死他才好呢。
“因为我家王爷宠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