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澜庭躺在那里,把自己的一只小腿搭在另一只小腿上,费力地搭成一个二郎腿,之后才慢腾腾地说:“爸,你问吧。”
霍缙琛:“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顾小姐?”
霍澜庭将小手枕在脑袋后头:“为什么要问我这么难的问题,我哪知道啊?”
这个问题,霍澜庭觉得自己是知道的,但是他不想告诉爸爸。
当爸爸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想起那天她哄聂遇的样子。因为聂遇是她的儿子,所以她才那么好声好气地哄着吗,而他,如果不是足够可爱,如果他调皮,她一定就会不搭理自己了。
霍缙琛望着儿子漠然的小脸蛋,过了半响,才轻溢出一声叹息。
他当然明白儿子的心思。
只是这个世上,他可以给他所有他想要的,却不能给他一个妈妈。
那是无可替代的。
他过去,坐在孩子身边,陪着他一起在那里,抬起头,透过木格百叶窗看向窗外。
傍晚时候了,霞光倾泻而下,窗外的青草绿地仿佛笼罩上一层淡淡的薄纱,一切都变得迷离而梦幻,身边的小孩子也安静下来,躺在那里望着木纹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这种静谧到空气中都回荡着安宁的时候,霍缙琛想起他不堪回的那一年。
因为自己无法补救的缺憾,他办理了离婚手续,前妻离开时用冰冷的言语甩给他任何男人都无法承受的鄙夷。
他知道自己应该不在乎,站起来,去担起自己生来注定要承担的责任。
那段时间是麻木的,他觉得自己是一架机器,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情绪,只需要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那是一家神秘的研究所,有一枚冰封了二十年的卵子,来自一位已经不在人世的女性,这位女性身上拥有一种罕见的基因,所以并不是任何人都能随便用的。
他提供了自己的血样供对方来检测,当通过那个据说极难通过的匹配后,他终于得到了那个机会。
九个月后,他得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最初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孩子,他没有任何真实感,后来一天天地看着他,看他越来越像自己,看他笑看他哭,慢慢地意识到,这就是自己骨血的延续。
他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来疼爱这个小东西的,因为他生来就和别人不一样,是他的无能才让他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到人世间。
但是现在他才明白,哪怕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来疼爱他,在他幼小的心里依然是有缺憾的。
为什么这么痴迷于跟随着一个年轻女孩子的脚步,是因为在他的心里,是需要一个母亲那样的角色吗?
他可以给他所有,却不能给他一个母亲。
早在他出生之前二十年,他血缘上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迎着红色的霞光,霍缙琛缓缓地闭上眼睛。
其实他不说也是好的,自己也很怕他问。
如果他问,自己该怎么说,告诉他说你的母亲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
霍澜庭沉默地躺在那里,过了好久,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爸爸。
爸爸那么聪明,当然明白自己的心思,有什么事不是爸爸能清楚看在眼里的呢?
爸爸明明知道,却什么都没说,是因为自己渴望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在世上吗?
不然的话,他一定会说的。
想到这种可能,霍澜庭突然觉得眼前的阳光很刺眼,他心里满满的,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竟然觉得连躺在那里都没意思。
他干脆坐起来,垂着脑袋回房间去了。
霍缙琛抬眸看过去,看到自己儿子连小小的肩膀都是耷拉着的。
这一刻,有种细致入微的痛在心口蔓延,痛到让他窒息,五年前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再次袭击而来。
霍缙琛握了握拳,艰难地站起身。
他想走过去做一些事,也许根本就是徒劳的,但是他想安慰这个孩子,哪怕只有一点点。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并没有要接的意思,所以霍缙琛直接挂断了,但是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霍缙琛蹙着眉头接了,是端木管家。
端木管家的声音中带着不可思议的颤抖:“先生,那位顾小姐,那位顾小姐她……”
霍缙琛:“怎么了?”
端木管家咬牙:“先生你还是看那份调查报告吧。”
霍缙琛蹙眉,打开了手机,接收到了那份报告,打开。
报告上的内容进入他的眼中。
看第一遍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一直到他看了第二遍,第三遍,他的眼睛盯在了那几个字眼上,“冰封二十五年”,“五颗卵子”,分别为“洛钧天,季祈森,聂遇,江引枫,未知”。
未知……
霍缙琛触碰在屏幕上的指尖微动。
他的儿子,就是那个未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