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李世民都没有现,他的眼眸中不知道何时溢出了点点笑意,道:“你可知此诗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此刻,显出极有耐心的样子,也不似方才那般的轻视了。
邓健道:“此诗描写的乃是初春时鸟语花香,竹青苔新之景象,不过……还有更深一层的理解。”
李世民暗暗点头,这意思……算是通了,只是……还有更深层的理解?
“说来朕听听。”
“此诗的作者,书写春日,表达了他对初春的向往。而这一层向往,却又隐含着家国情怀。陛下你想想看,初春正是耕种播种的时节,作者怀念初春,正是心里惦念着国家的生计啊,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严酷的冬日过去,万物复苏,作者心中大喜,因为严冬代表的乃是万物凋零,是百姓们在贫寒中饱受煎熬,而一旦开春,便给予了天下人无穷的期望。”
李世民听的一愣一愣的,不禁心里乐了,嗯?还可以这样的理解?
当初……朕有想过这些嘛?
可他见邓健说的极认真,似乎对此深信不疑的样子,心里生出了疑窦:“这又是何处学来的?”
“也是课本,课本之外,还了一部课外理解,里头就有。此诗的作者,是李世民……”
“大胆。”张千一听,顿时怒斥:“陛下的姓名,也是你……”
“住口,朕与邓学子在此对谈,岂是你这恶奴可以插嘴的吗?”李世民大怒,厉声呵斥张千。
张千无语。
事实上,当今皇帝的姓名,其实对于庶民的邓健而言,是根本无从知道的,课本里只写了李世民,这也是陈正泰的大胆之处,而对于邓健而言,他只知道皇帝叫皇帝,谁敢轻易呼喊皇帝的名讳?
因而……对邓健来说,他只觉得李世民一定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大诗人。
李世民完全不恼怒被人直呼名讳,反而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也越觉得有趣。
哈哈……竟有人呼喊朕的名讳,还写在课本里,此时,他撇了一眼陈正泰,而陈正泰则是呆若木鸡的样子,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
李世民则更加有兴趣的又看着邓健:“你除了会写诗,会念诗,还会什么?”
“草民大抵能识一百三十四个字,其中多数都能写,学生还会算数,粗通加减,不过只能到百位数,再多……就有些糊涂了。”
邓健认真的对谈,没有了人嘲笑,他开始胆子大了一些,从开始的磕磕巴巴,现在是对答如流。
李世民眼中略显期待的道:“只是这些?”
邓健就道:“还有做人的道理,君子要敬天地,要忠家国,也要孝师长。”
呼……
李世民心中澎湃:“都是你自学而成?”
“也不算自学,若是不懂的地方,可以相互讨教,这二皮沟,读书的人不少,许多东西彼此印证,慢慢也就读通了,有时我们会做游戏,彼此看看谁识的字更多。”
李世民听罢,心里若有所思起来,他深深的看了邓健一眼:“好啦,方才有人笑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实他们也只是无心之举。”
对一个庶民如此耐心的解释,对一个皇帝来说是非常难得事情,李世民竟是极认真的道:“你起来吧,你是读书人,读书人当对朕行学生礼。”
邓健听了,竟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起来,他浑浑噩噩的起身,作了一副蹩脚的学生礼。
李世民随即微笑道:“你继续去读书吧。”
说着,李世民却是心事重重,领着群臣,径直进入了大学堂。
没多久,在明伦堂坐下,被群臣们众星捧月的围绕,李世民呷了口茶。
而群臣似乎也因为方才那邓健的表现……有些吓着了。
人家那可是自学啊,只凭着课本,竟能学到这个地步,已是极了不起的了。
他们其实无法理解,这庶民为何如此顽强的去学习。
可至少……没人敢再轻易嘲笑了。
李世民放下的茶盏,突然叹了口气:“今日见了邓健,方才知道陈正泰当初所言,并非只是戏言啊。”
一听到陛下竟突然提起这个,固然有人只是暗暗点头,可也有人竟有些急了。
庶民们若都读书,都能识字……这……实在打击了他们往日的优越感啊!
尤其是那些世族出身的子弟,更是觉得很是刺耳。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是此时都没有做声。
倒是那孔颖达心里很不舒服,陛下这成日夸奖陈正泰,这是什么意思?
陈正泰这个人,最喜的就是哗众取宠而已。
孔颖达乃是孔子的后人,又是当代名儒,更是太子的老师,是大唐的十八学士之一,地位崇高,他想到方才陈正泰坑害自己,令自己狼狈不堪,丑态百出,就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
此时,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需得说点什么,于是他咳嗽一声道:“陛下,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柱石也。是以人不兼官,官不兼事,士农工商,乡别州异,是故农与农言力,士与士言行,工与工言巧,商与商言数。今日若是庶民们也读书,这天下,谁来务农,谁来做工呢?长此以往,似邓健这样的人日增,岂不是坏了礼数纲常,臣以为……陈正泰想要传授学问,心是好的,未必没有可取之处,只是君子劳心,小人劳力,此先王之制也,历朝历代之制,岂可擅自更改,改之,只恐动摇国家的根本。”
他说的情真意切,甚至根本就没有对陈正泰进行过多的批评,只是说陈正泰的举止有些幼稚罢了,没说陈正泰有坏心。
这孔颖达确实不愧是大儒,只三言两语,便讲出了一番道理,且还引经据典,道理倒也说得通。
李世民听罢,便不再说话了。
他能听出孔颖达的弦外之音,孔颖达这样的大儒既如此说,那么既说明,似这样的大儒,其中有许多和孔颖达一样,都是这般想的。
李世民是个极擅长隐忍的人,哪怕是不喜,也绝不表露。
陈正泰就不一样了。
哼,这家伙居然跑来拆台,还在我二皮沟的地头上!
于是,陈正泰便朝孔颖达乐了起来。
孔颖达见陈正泰这般盯着自己,还朝自己笑,不禁毛骨悚然,不由道:“陈正泰,你这是做什么?”
陈正泰笑着道:“孔公,陈某在思考。”
“思考,思考什么?”
陈正泰感慨道:“我在思考孔公是否是先圣的弟子。”
先圣便是孔子,在贞观二年,李世民追谥孔子为先圣,建立了孔庙,命人祭祀。
孔颖达吃了一次亏,所以这个时候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万万不能因为陈正泰的挑衅,而恼羞成怒,最后又被这个家伙拉到低劣的水平,去做所谓的口舌之争!
于是孔颖达稳住心神,只平静的道:“自然。”
陈正泰就道:“可是孔公和先圣所说的为何完全不同呢?先圣在的时候,提倡的乃是有教无类,他的诸弟子里,什么人都有,可到了孔公这里,也自称读的乃是圣贤书,却怎么满口君子劳心,小人劳力了呢?孔公,你既为圣裔,咋就长歪了?”
这话确定不是拐弯骂人的?
孔颖达要吐血了,说好了不和陈正泰做口舌之争的,可是这狗东西,把自己的祖宗都搬出来埋汰自己了,这还了得?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你……莫要欺人太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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