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件事比房玄龄此前所预料到的情况要严重的多。
朝政分立。
等于是鸾阁直接染指大臣们的进言上奏,以及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的大权。
甚至……还可能涉及到了半个吏部。
想想看……大量的大臣被人诉讼,通过这些铜匣子的检举,进行暗查和秘访,一旦鸾阁抓住了把柄,向皇帝进言,或者是将这公布于众,那么……这百官的升调和罢免,岂不是有一半都落入了鸾阁手里了?
许敬宗已经开始心虚了。
他心知这样下去,最先完蛋的就是他这个中书舍人。
可其他的宰相就没有过错吗?
六部的尚书,还有侍郎们,就没有过错吗?
此时,倒是杜如晦正色道:“应该立即去见驾,无论如何也要据理力争。”
“也只好如此了。”房玄龄叹了口气,随即吩咐一个文吏:“去通报一声,就说我等要觐见。”
………………
于是宰相们,匆匆的赶往文楼。
只是来的时候,遥看着与文楼相对的建筑,那此前的武楼,如今已改成了鸾阁,这太极殿的配属设施伫立着,而暗藏在殿中的女人,似乎这一次,让大家晓得了厉害。
“这些妇人……怎么就这般的厉害!”杜如晦绷着脸,气咻咻的道:“房公,老夫总是想不明白。”
房玄龄却是深深的看了杜如晦一眼,他觉得杜如晦话里有话,而后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上面有房夫人抓伤的新痕,不知……是不是已经消去了,于是他略显尴尬道:“妇人行事,便是如此,老夫早有领教。”
杜如晦听罢,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而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房玄龄一眼,幽幽地叹了一声:“哎……”
房玄龄则皱着眉头道:“不过老夫以为,殿下身边一定有个高人在指点,只是……这个高人到底是谁呢?莫非……是陈正泰?”
“陈正泰?”杜如晦忌讳的样子:“十有八九是他了,这家伙……自己躲在幕后,操控着啊啊,公主殿下,哎……”
杜如晦长吁短叹着。
而后,众人一齐到了文楼。
文楼里,李世民已搁下了新闻报,抬头见众宰相们进来行了大礼。
李世民此刻露出似笑非笑样子,新闻报他已看过了,没想到………今日鸾阁直接进行了反制,这一手真是厉害了,连李世民都不禁钦佩。
原来还有这个王法。
女人们的战斗力,总是让人叹为观止的。
这是思维僵化的李世民,决计没有想到的事。
用李世民的军事观念来说,等于是鸾阁直接出了骑兵,偷袭了三省,把他们后方的粮草给烧了个干净,断了人家的后路。
这也就是为何,三省和鸾阁闹的这样厉害,可今日,三省的宰相们终于憋不住,跑来跟他这个皇帝告状的缘故。
告状……本身就是示弱的表现,说明三省已经拿鸾阁没有办法了,既然自己解决不了鸾阁,那就请‘爹’(皇帝)出马,直接干掉鸾阁。
当然,三省似乎认错了爹。
因为李世民才是鸾阁令李秀荣的亲爹啊。
此时,李世民道:“诸卿来此,所为何事?”
“陛下可看了新闻报?”房玄龄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
“倒是看过。”李世民微笑。
房玄龄皱眉道:“这头版实在不像话,陛下,三省六部制,自古皆然,已是行之有数百年了,臣没听说过设铜匣子,令天下人进书,又设登闻鼓,令人直接鸣冤的道理。三省六部,各司其职,进言的自管进言,管理刑狱的则负责司法,此为典章。现如今,鸾阁竟是无事生非,这令臣等很是担忧。”
“噢,这样啊……”李世民点头:“三省六部,确实是自古皆然,行之有年。不过朕这里,也有一份秀荣的奏疏。”
遂安公主居然先跑来告状了……
果然是妇道人家啊,告状都比别人跑的快。
房玄龄的表情有些僵硬。
李世民却道:“这奏疏里有一句话,让朕印象深刻,上头说,三省六部,行之有年,可谓历朝历代的典章,从未更改。可是为何……这历朝历代,多则七八十年,少则二三十年,王朝便要兴废呢?可见……行之有年的东西,未必就好。此言……正合朕心,大唐要开万世基业,就不能拿着那些亡国之君们的典章,来当做宝贝,房卿意下如何呢?”
房玄龄:“……”
这一定不是遂安公主说的,遂安公主没有如此的伶牙俐齿,八成就是陈正泰那个狗东西了。
李世民又道:“当然,他们也自知鸾阁的章法,未必就是完美无缺,所以只是想尝试一二。”
“国家重器,怎么可以轻易尝试呢?”杜如晦再也忍不住地怒气冲冲的道。
李世民道:“这孩子都可以做诸卿的孙女了,年少又无知,而且……朕听闻你们总是说她只是妇人……”
听到这里,众人顿时心惊,政事堂里大家关起门来说的事,陛下怎么知道?
这可是公主殿下,天潢贵胄,喊她妇人,却是有违礼制的。
只是……众人面面相觑。
李世民却一点都不生气,而是叹了口气道:“只是妇人嘛,小孩儿玩闹,何必要较真呢。”
“可是陛下……”
李世民摆摆手:“诸卿尽是栋梁之才,总不至忌惮区区一个妇人吧。”
“这……”
李世民随即又道:“好啦,只是试一试,试一试,总不会有错的!朕的女儿,朕心里清楚,她是守规矩的人,不至危害朝廷。再说,朕不是在边上看着吗,所以啊…诸卿好好为朕分忧便是,其他的事,不必理睬,心思放在国家大政上便是。”
“再者说了,鸾阁也没说错什么,广开言路嘛,这不是众卿常常挂在嘴边的吗?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平日里众卿就是这样建言朕的啊。现在当真要广开言路,让朕多听听天下人的看法了,众卿反而不依了?至于伸冤鸣冤的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我们朝廷清明,自然就不会有冤狱,没有冤狱,谁会去敲击那登闻鼓呢?哎……太过了,太过了,为了这些许小事,何至于闹到这样的地步。”
李世民说罢,便站了起来,不断的摇头。
杜如晦脾气比较急,忍不住道:“鸾阁设立,本就没有章典可循,公主殿下固然是千金之躯,可让她来参与朝政,这如何服众呢?何况这些时日,鸾阁处处咄咄逼人,妨碍三省,这又如何让三省代陛下治天下?”
李世民听到这里,看出了三省宰相们态度的坚决,他皱眉道:“这样说来,诸卿不喜秀荣吗?”
“不是不喜,而是……”
“可是……”李世民脸拉了下来:“可是在秀荣的奏疏里,可是将诸卿都夸了一个遍,说诸卿都是国家的栋梁,她希望好好的跟着诸卿学习,她自知自己是女流,却深感诸卿的高义,有仁人君子之风,从未有过私念,只愿尽心辅佐朕。”
此言一出……
原本一些有些不太好听的话,顿时堵在了房玄龄和杜如晦等人的口里。
不得不说,这一手实在太狠,直接被人戴了高帽,若是再说一些不合适的话,反而就显得他们过于小气了。
一群老臣,欺负一个弱女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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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文本忍不住又捂着自己的心口,突然又觉得有点疼了,最近作的比较频繁,于是他努力的喘息,尽力将烦心的事抛之脑后,多想一些开心的事,好让自己身子舒坦一些。
李世民则正色道:“她是朕的女儿,朕不包庇她,若是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诸卿可以进言痛责,可是也不能无的放矢。不能口口声声的说她是什么女流和妇道人家。她视尔等为师,亦为友。可诸卿若是口出恶言,这就欺人太甚了。此事……就议到此吧。鸾阁那边……想尝试一下,有何不可呢?若是出了乱子,诸卿们再纠正不迟,现在才刚刚提出一个章法,诸卿便怒不可遏的要反对,依朕看,你们这不是要反对秀荣,是对朕设立鸾阁有所怨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