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他疑惑不解,心想秦王又不象叶霄那样新婚燕尔,搞不懂他怎的今日如此起晚,便一趟趟地来看,门却始终关着,加上又被催问,于是过来叩门。
他服侍了李玄度多年,方才一听他声音的语调,就知他不高兴了,怀疑自己时机来得不对,有点慌神,说话自然也就结结巴巴了起来。
李玄度面露懊恼之色,迟疑了下,道:“你去告诉他,改成明日……”
菩珠听得一清二楚,方才那被男人勾得没了魂的脑子一下清醒了过来,睁眸,使劲推了推他,打断了他的话,隔着门对骆保道:“你去告诉他,让他再稍等片刻!殿下他马上就好,立刻出去!”
骆保应声去了。菩珠催李玄度起来,出去做事。
他觑了眼她的脸色,叹口气,爬了起来。
菩珠下了床很快穿好衣裳,回过头,见他还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他的衣物,摇了摇头,
走过去替他找了出来,再帮他一件件地穿戴好。洗漱过后,他胡乱吃了几口东西,匆匆走了。
这一天,李玄度在张石山的陪同下,走遍了附近百里内正在修复的所有五六个燧障,等回来已经不早了,过了戌时,太阳却刚下山,光线还很亮,他便顺道又去了屯田,察看田地和水渠的修复。
张石山手下的一个有着丰富屯田经验的老农吏向他汇报情况,道一切进展顺利,再过些天便能播种小麦。至于粟稻,只能先留出地,等明年春来再开垦播种。
李玄度勉励了一番众屯卒,这才结束一天的奔波,回往坞堡。
早上李玄度走后,菩珠也没闲着,去看望那些搬迁回来的当地居民。
张石山已派人帮他们修理因多年无人居住而废弃坍塌的房子,还没修好,这些人便先落脚在了坞堡外围的一些空房子里。男人都去修房了,剩下的七八个女人里,有几个寡妇,还有十来个孩子,全都又黑又瘦,几人皮肤生了疥疮,小女孩的头里也爬满虱子。
菩珠叫来医士给她们治病除虱。又见几个小女孩身上的衣裳实在破烂,布头几乎一碰就碎,有几个甚至连衣服都没有,身上穿的东西是用树皮和草根编织起来的,几不能蔽体,于是当天便和阿姆还有王姆一道,用旧衣改出了几件衣服,领她们洗澡,洗干净后,给她们换上了衣服。
她忙了一天,黄昏才回到后院,见李玄度还没回,想等他回来了一起吃饭,便先去洗澡,洗完穿了套碧罗襦裙,和阿姆一道坐到院中葡萄架下铺着的一张地衣上,倚靠一张矮脚小案,在黄昏漫射的余光里,一边纳凉,一边晾干长。
这个小院里生着一株野葡萄树,多年无人打理,匍匐在地,疯长枝蔓,却不结果。菩珠住下来后,没砍掉,给它搭了个架子,将葡萄枝引了上去,几乎蔽满了整个院落的上空。现在院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只住着她和李玄度还有阿姆三个人,十分清净。
她才坐下来没一会儿,骆保便就来了,殷勤地请阿姆去一旁歇息,说他来替王妃打理头。
阿姆便让出位子,去了灶房。
自从阿菊回来后,王妃的一些近身服侍之事便轮不到骆保了。到了此地,他连这个院子也挤不进去了,住在隔壁,心中未免失落,此刻瞧准机会终于争宠成功,心情大好,帮她擦干长后,取了梳子,替她慢慢地梳理了起来,梳着梳着,又称赞王妃头丰美。
菩珠在地衣上抱膝而坐,笑着和他闲聊:“你最近在忙什么?”
骆保道:“原本服侍殿下和王妃,如今殿下日日忙碌,见不着人,王妃也有了阿姆,用不到奴婢了,奴婢无事可做,只好跟着那些粗人练武,还被那个姓张的大青脸给骂了,说奴婢碍手碍脚。奴婢以前跟着殿下也练过的,殿下都未骂过奴婢……”
菩珠听他语气委屈,忍着笑鼓励:“练武好,你没事多去练。要是担心张右司马,我和殿下说,叫殿下吩咐一句张司马就是了。”
骆保勉勉强强地应了一声。
菩珠又问叶霄和若月王姊,说自己这两天都没看见他们。
骆保终于重新提起了劲头,道:“是啊,奴婢这两天也没看见!就只遇到王姊带过来的一个傅姆往他们屋里送饭去。叶副都尉不是还有一日婚假吗?贺五那些人今日都在背后设赌局了,赌明日叶副都尉还会不会露面……嗳,奴婢也是想不通了,这两个人日日夜夜对着一块儿,到底有何乐趣,他就不会腻吗?”
菩珠掩嘴笑:“腻不腻不是你说了算!你莫掺和!”
骆保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奴婢晓得,也就是好奇,随口说说罢了……”
李玄度望着院中暮光里的这一幕,听着她出的笑声,不觉地停下了脚步,靠在院门口,直到骆保抬头看见了他,惊喜地唤了一声,方迈步走了进去,说肚子饿了。
骆保立刻一溜烟跑去喊开饭。待用了饭,李玄度一袭宽袍沐浴而出,见她还坐在葡萄架下,正在剥着一盘葡萄,走了过去,赤足踏入,坐到她身侧,抬手握住她的一把秀,深深地嗅了一口间的香气。
菩珠问他今日去了几个地方,累不累,听他说把马都跑得口吐白沫,险些累死,示意他躺下休息。
李玄度便顺势靠着她仰了下去,头枕在她的腿上。
菩珠呶了呶嘴:“那边不是有枕吗?”
李玄度顺手拿起近旁丢着的一册她读过的书,就着葡萄架上透下的最后一点黄昏余光,随意地翻了几下,口中道:“那个太硬,我不睡!”
菩珠只好由他了,叫他张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刚剥出来的葡萄。
他吃了一颗,说:“这里也有冰?”
“哪里来的冰。是后头有个以前打的水井,涸了多年,清理掉里头堆积的淤泥和杂物,竟也出水,淀了些天,阿姆说水能用了,不但清冽,更是凉爽。葡萄便是放在井里湃过的。”
他哦了一声,又吃了一颗她喂的葡萄,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几句,菩珠想起叶霄的亲事,心里好奇,便问:“那日你到底如何和叶霄说的,他答应娶王姊?”
那日李玄度对叶霄说,为了让上术国放心,也是为了解决都护府初来乍到的困难,他们这边,必须得有人娶上术国的王姊,这是任务。他觉得叶霄很适合,正好也可以解决人生大事,一举两得。谁知叶霄推脱,他就又说,原本是他自己打算纳的,但王妃极力反对,绝不容许他纳侧妃,他怕后强纳,后院不宁,无奈作罢。
自己既纳不成了,总得有人来完成任务,上术国正好对叶霄十分满意,所以人选非他莫属,他非娶不可。
便是如此叶霄最后才点了头。
李玄度听她追问这个,自然不说实话,眼睛只盯着手里的书:“他都这年纪了,有这么好的事,为何不应?”
菩珠想想好像也对,想到叶霄和王姊成亲后浓情蜜意,两人如同天造地设,心里也是欢喜,又喂了他一颗葡萄。
李玄度吞了下去,用平淡的语气问道:“你那日对王子说的,都是真的?”说完悄悄看了她一眼。
菩珠回忆了下,便明白了他的所指。一边继续剥着葡萄皮,一边道:“我不这么说,他如何安心?难道说殿下你不可靠?”
李玄度一顿,手跟着飞快地翻了几页书,又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那你那日为何不答应王子”
菩珠道:“殿下你可算是奇货可居,上术却一小国,且刚来就答应这种事,有些不妥。至少也要等到日后,遇到了一两个大国,若还有联姻之需,到时再予以考虑。殿下你说呢?”
她说完,再次喂食刚为他剥好的一颗葡萄,却见他紧紧地闭上了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书,忽然拿书压住了脸,闷闷地道:“不吃了,我饱了。”
菩珠再也忍不住了,笑个不停,拿开了他压脸的书,哄他张嘴。
他起先一动不动,忽然张嘴,连着葡萄,一口咬住了她的一根手指,叼住了,含在嘴里,慢慢地舔去她指上沾着的葡萄汁。
菩珠只觉手指被他的舌给裹住了,又热又软,舔得酥酥麻麻……这感觉仿佛随着手指透入了骨髓,又传遍全身……
她终于反应了过来,飞快地抽出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他睁眸,从她腿上坐了起来,凑了过来,张嘴含住了她的唇,深深地吻她。良久,在结束了这个带着甜蜜的葡萄汁味道的接吻后,额头抵着她的额,低低地问:“你是想我日后也吃别的女子剥的葡萄,咬她手指,像亲你一样地亲她嘴吗?”
她的呼吸变得又湿又热,摇头。
他用鼻梁亲昵地蹭了蹭她烫的面颊,用催眠般的语调继续催促着她:“我要你说。你要不要?”
“不要……”
她红着眼睛,终于说道。
李玄度的眼中终于泛出了一缕得意的暗芒,说:“那你记住,日后都要这样。”
她说好,乖巧无比。
他再也忍不住了,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抱进屋中,掩上了门。
白昼终于消尽了它最后的一点光芒,夜幕再一次地降临。
夜风吹过,头顶的葡萄叶簌簌作响。
阿菊坐在葡萄架下,手中摇着一柄蕉叶扇,唇边噙着微笑,想着明日该做什么好吃的,才能把她的小女君养得再胖一点。
叶副统领的新婚夫人,看起来就很好生养的样子,阿菊心里很是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