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浴缸里的方觉夏犹豫着是先把这个消息告诉还在下面的裴听颂,还是自己先偷偷点进去看一眼他的小号。
既然凌一都关注过,那小号里应该也没什么他不能看的吧。
群里的聊天还在继续,路远和江淼似乎也看到了群聊。
[性感圆老师在线翻花手:草,幸好前天凌一偷吃我辣条的时候我一气之下双了凌一!我太明智了请叫我预言家!小裴怕是做梦都没想到是从凌一这儿掉的马哈哈哈哈哈哈哈,互坑娃,互坑娃,一根藤上两个瓜。]
[水水水:一一,其实如果你不取关的话,应该没人知道那是小裴的小号。]
[破折号本号:我一下子着急就忘了嘛5555]
[性感圆老师在线翻花手:我在淘宝上给你买了一把日本武士刀,不用谢。]
[破折号本号:切腹自尽都来不及了,我死了,大家不要想念我。呜呜呜呜我上个星期才磨得他跟我互关的……因为我听说他的粉丝比我多]
[你火哥:我小号只有卖衣服的关注我,这就是你不跟我互关的原因??绝交吧凌一]
[破折号本号:不是的火哥!我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一定要帮我拦住小裴啊,不然我们团就要上社会新闻头条了。]
[水水水:老幺怎么不吭声,该不会已经开车来找你了吧?]
[破折号本号:[泪流满面.jpg][泪流满面.jpg][泪流满面.jpg]]
方觉夏在浴缸里笑得停不下来,但还是特意搜了一下凌一小号的词条,果然搜到了一条粉丝的微博,里面附了张截图,里面就是凌一取关的那个博主。顺着这个藤摸过去,方觉夏也终于找到了裴听颂的小号。
“这个d……”
[隐德来希之月]
有种很玄妙的感觉。方觉夏知道这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但光看到后面那个月字,心里就泛起一些奇异的波动。
和擅长文字游戏的人在一起,每天都像是在对暗号。
裴听颂的简介就更加有趣——一个没有营销公司的读书博主
看到这里方觉夏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大概能猜到裴听颂这家伙小号遭遇了什么。这个账号的粉丝竟然还有几百个,方觉夏选了历史第一条,竟然是他们组合刚出道的时候,往后翻,前面的大多都是英文,有书摘,也有他自己布的一些文字,内容不算多,基本是每周布两三次的频率。
[隐德来希之月:人类容易毁灭的形象反而浮现永生的幻想,而金阁坚固的美反而露出毁灭的可能性。——三岛由纪夫
#只有对美的事物才会抱有毁灭欲]
[隐德来希之月:根本上,审美现象是简单的;只要有人有能力持续地看到一种活生生的游戏,不断地为精灵所簇拥,那他就是诗人;只要有人感受到要改变自己、以别人的身心来说话的冲动,那他就是戏剧家。——尼采]
这些摘录出来的文字和#后属于他的小感受,让方觉夏觉得特别真实。这的确就是裴听颂,就像他在看书的时候,会划线,会在上面做出一点自己的小小批注,认真到有点可爱的程度。
[隐德来希之月:我要把简介改成“不懂几何之人不得入内”。]
下面竟然有一个人评论。
[飞舞的小翅膀:为什么不懂几何之人不能入内?”
没想到裴听颂居然还回复了。
[隐德来希之月回复飞舞的小翅膀:这是柏拉图在他的学院大门上写的一句话,玩个梗而已。]
这些都是尚未和方觉夏破冰的裴听颂,那时候的他们连话都不曾说一句,但现在来看这些,方觉夏满心都是喜欢,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喜欢什么,但哪怕就是看到他的一句回复,都觉得这个人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面前。
最初的一些小小书摘似乎为他积累了一些粉丝,甚至还会有粉丝在下面评论,但裴听颂是个有表达欲的小孩,所以渐渐地也出了自己的声音,尤其是在出现社会新闻的时候。
[隐德来希之月:以非人类的思维逻辑构建性别对立的“人”,既不配做男人,也不配做女人,所以性别对立于它而言,只是一个迫切站队好钻入阵营的手段而已。
#人类的事就不劳其他生物插手了]
[sophy:请问你是男生吗?没有杠的意思就是纯好奇,看前面觉得你应该是男孩子,但又感觉很少有男生会以这样的视角声。]
[隐德来希之月回复sophy:我是人类。]
看到这句方觉夏噗地一下笑出来。他从来对任何人的任何社交账户都没有兴趣,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翻阅他人微博入了迷,甚至连浴缸里的水凉掉都没有感觉。
[隐德来希之月:竟然有好几个私信我让我签公司当读书营销号的,不好意思,我不缺钱。而且我要改简介,一个没有营销公司的读书博主。[图片][图片]]
原来是这个时候啊。方觉夏看了看时间,是他们出道一年后的暑假,没什么工作。那个时候裴听颂应该……
他竟然想不到那时候的裴听颂在做什么。
心脏泛出一阵酸楚。方觉夏下意识抿了抿嘴唇,继续往上翻。
[隐德来希之月:符号化本来是逻辑学的伟大明,如今却被不假思索的人泛化到每一处,割断深度思考的渠道。
人们习惯把狭隘见闻拿来做经验主义的判断,学哲学的人一定是沉稳孤僻,学工学则是不修边幅不善交际。事实上哲学家可以是贵族、流难者、教师、性崇拜者、疯子、同性恋以及女性,可以是任何人。
人本来就可以是任何人。]
[隐德来希之月:幸福有时能让人性变得高贵。多数时候,苦难只会让人变得心胸狭隘,有报复心。——毛姆
#被憨批缠上之后默背此句效果奇佳
#我很幸福,我很高贵,你好苦,你不配]
看到这里,方觉夏又笑了出来。
明明裴听颂一身才气,学思敏捷,却又偏偏保持着一颗孩子气又顽劣的童心。
他真的很可爱。
再往上翻,又看到许多他对学习的抱怨。
[隐德来希之月:我宁愿读一百本书,也不想看一篇文献综述……]
[隐德来希之月:我一定是班上最爱学习的留学生。]
可不是嘛。
[隐德来希之月:这年代,谈性色变的不是老古董就是性无能。前者难以改变,后者更难以改变(寄希望于医学吧]
真不愧是裴听颂啊。方觉夏看到这个觉得的确就是他的作风,又怕真扒出来会不会被黑粉拿来做文章。
可转念一想,裴听颂什么时候给过黑粉一个眼神。
手指随手往上翻了翻,竟然看到几条很是能对号入座的微博。
[隐德来希之月:我就搞不懂那种不表达的人,是觉得忍辱负重真的是一种美德?还是说完全不在意这个世界?冷静到漠然的人果然是我最不喜欢的类型。]
方觉夏听见了胸口中箭的声音。
这么说来,他还真是没有说谎。讨厌他并非是因为绯闻和舆论,而是他漠然的态度。
[隐德来希之月:讨厌的人生了张讨厌的面孔是最好的,讨厌起来毫无负担。反之的两种情况,都会让你产生非常别扭的情绪。]
这算是在夸他长得好看?
[隐德来希之月:古希腊人的美少年情结真是……
#fn,谁不喜欢美好肉体?只是如果兼具热情的灵魂就更好了。
#深夜胡话]
热情。方觉夏转了转眼睛,想着自己当时冷冰冰对他的态度。热情这两个字恐怕和他八竿子也打不着。
[隐德来希之月:我居然看完了一部数学纪录片!andspasson!]
是看他推荐的费马大定理吗?
看着裴听颂从讨厌一点点转变的过程,方觉夏的心情又诡异又奇妙。
再继续看,就突然看到一个特殊的日子,方觉夏对于记忆日期这类数字大有天赋,所以很快就回忆起,这是他们作为嘉宾参加师兄演唱会的那天,也就是他在酒店喝醉还咬了裴听颂一口的那晚。
凌晨三点。
方觉夏心想,这时候的他是不是已经在裴听颂的怀里睡着了。可裴听颂却没睡,他还了一张书摘的照片,是摘录的伏尔泰的书信,里面的内容是这样的。
[我很迫切地希望见到你,与你谈谈。无论你是否认为自己是上帝所创造的杰作,还是只是必然的产物,取之于永恒,不能否定的物质的一颗微粒。不管你是什么,你是我所不知道的世界中非常可贵的一部分。]
看到这段话,方觉夏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那时候的他将夜盲的事对他坦白,告诉他胎记是错误标记。可却被裴听颂一口否决,说这很美。
当初他甚至觉得这不过是裴听颂一时同情心泛滥给出的宽慰。可看到这段文字,他才真正明白。裴听颂在那个时候就是真心的。尽管他不理解方觉夏的内心世界,却将他视为非常可贵的一部分。
后来他们忙起来,裴听颂的这个微博更新的少了许多,有时候一两个星期也不见得会一篇。
[隐德来希之月:以前怎么没有现,花是这么漂亮的隐喻。]
下面的好几条评论竟然都是“你的风格变了好多啊”这样的话,但裴听颂一概没有回复。
再后来,就变成了他们回归的日子。
[隐德来希之月:一切诗人之所以成为诗人,都是由于受到爱神的启。一个人不管对诗歌多么外行,只要被爱神掌握住了,就马上成为诗人。——《会饮篇》
#阿伽通你说得对]
所以才这么会写诗吗?真是无论如何都可以给自己的观点找到前人的话来作为论据。
[隐德来希之月:!!我今天就是这个地球上最快乐的人!!断掉一只手也是!!!]
天。
这是他答应跟他交往的时候。
哪儿来的时间偷摸了微博啊。
[隐德来希之月:我已经是一个玩物丧志的废物点心了,对不起莱蒙托夫先生,我还是没能听从您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