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贵甩开她的手,停下翻箱的动作,双目如炬地看着她:“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去没去过裘掌柜那里?”
“我……”
“你有没有得到我应允?”
“我……”
“不是我意外现这支簪子,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七娘深吸几口气,压下翻滚的思绪,说道:“阿贵,你完全不听我解释,这对我不公平,是,我是去过裘掌柜那里,那是因为我又不得不去的理由;我也的确瞒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瞒着你。”
阿贵无法认同的理由,甚至觉得它们有些不可理喻:“你的意思是,以后但凡可能惹我生气的事你都会悄悄去做?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七娘?”
七娘最讨厌的就是这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揉揉心口,按耐住火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在做什么我心里清楚,这一次实在是情非得已。”
“好一个情非得已!”阿贵拔高了音量。
“她原本就是情非得已!”乔薇来到了门口,眸光冰冷地看着阿贵,“你们小俩口的口角我本不想过问,但这件事因我而起,是我让七娘去找裘掌柜的,我遇到了点麻烦,恐自己解决不了,便让七娘去联络裘掌柜与他背后的主子。”
阿贵在心中计量着乔薇话里的真假,狐疑地问:“你既是有求于人家,为何不让我去?”
“你睡了。”乔薇面不改色地说。
“你就不知道把我叫醒?”阿贵问。
乔薇神色如常道:“七娘没叫你吗?叫了是你自己没听见!七娘心疼你白日辛苦,才替你跑了这一趟!”
七娘倒是的确叫了,只不过,她叫阿贵不是为了喊醒阿贵,是为了确定阿贵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那晚的情况有些复杂,夫人没想过去找别人,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夫人涉险,她唯一能想到的能帮助夫人的人是裘掌柜,可倘若她与阿贵提起这个裘掌柜,以阿贵多疑的性子,又难免怀疑她与裘掌柜的熟络性,譬如,为何知道人家家住何处。
乔薇又道:“七娘与裘掌柜就没说过几句话,若不是我告诉她裘掌柜住哪儿,你以为七娘找得到吗?”
裘掌柜语重心长道:“阿贵,我与七娘真的没什么,那晚七娘把消息通报给我后就走了,走得太急,簪子都掉了,我真想对她怎么样就不会把簪子交给你们夫人,而是直接交到她手上了不是?”
这似乎说得过去,阿贵没再呛声了,乔薇淡淡地睨了二人一眼,对裘掌柜道:“我送你下山。”
裘掌柜看了看委屈得眼圈红的七娘,无奈点头:“好。”
二人离开,屋子里只剩七娘与阿贵,七娘把被阿贵翻到地上的衣裳捡起来,掸了灰,一件件叠好,放回箱子。
“裘掌柜背后的主子很厉害?”阿贵突然开口。
七娘整理衣裳的手一顿:“好像是叫什么六爷的,夫人家的玉龙枕就是他送的。”
玉龙枕这种东西十分讲究,没关系买不来,如此说来,那位六爷倒是个人物了。
“呵。”阿贵冷笑,“我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我全都看见了。”
七娘柳眉微蹙:“你又看见什么了?”
阿贵回忆着笑了笑:“裘掌柜看你的眼神,和我看你的一样,他喜欢你。”
七娘瞳仁一缩:“你别胡说!”
阿贵好似没听到七娘的驳斥,自顾自地讥讽道:“夫人大半夜的让你去送信,其实就是想把你送给裘掌柜。”
七娘吧嗒一声合上了箱子:“夫人不是这种人!”
阿贵最恼火的就是每次自己与乔氏对立时,七娘都站在乔氏那边:“我只问你,若是裘掌柜那晚提出帮夫人的条件是你从了他,你从,还是不从?”
七娘噎住。
阿贵望着她眼睛:“你会从。”
七娘转过身,重新打开了已经整理好的箱子:“裘掌柜不是这种人,他是正人君子,不会乘人之危。”
阿贵道:“你才与他见过几面,就这么了解人家了?那晚,你们不止是谈了公事,还聊了不少私事吧?”
“阿贵!”七娘大声喝住了他。
阿贵冷笑:“你也是喜欢他的吧?他比我有钱,比我有身份,听说还是个鳏夫,你去了就能做正室夫人……你们是两情相悦,夫人只是给你们做了月老。”
七娘怒了:“你不要这么不可理喻!”
阿贵眸光一冷:“不可理喻的到底是谁?难怪我大哥死了不到一年你就跟了我,不是我多好,是你骨子里就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啪!
七娘甩了他一巴掌!
“我真是错看了你!”
失望地说完,七娘抹了脸上的泪水,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乔薇在作坊外看到了眼圈红肿的七娘:“七娘。”
“夫人。”七娘强忍着难受,笑着打了招呼。
乔薇拢了拢她耳后的:“去我那边坐会儿吧,放你半天假,不扣钱。”
七娘一个忍不住,笑了,抠门到家的夫人得多在意她才能讲出不扣钱的话,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丝安慰:“我没事的,夫人去忙吧,我点完货再去歇息。”
乔薇点头,拍拍七娘的手,让她去了。
每个人都在成长,七娘也不例外,第一次被丁小英甩了巴掌,七娘难过得几天出不了屋子,这一次与阿贵闹成这样,她竟坚强地把苦水咽下了。
但是阿贵,你的成长又在哪里?
当七娘一日日变得优秀,你却还在原地踏步,可有想过终有一日,你或许再也配不上七娘?
七娘笑着进了作坊,大家伙儿问她怎么了,像是哭过,她道阿贵给她带了消息,她一个娘家亲戚去了,她很难过。众人安慰了她,又问阿贵去了哪儿,她道阿贵染了风寒,恐过了病气给大家,就不来了,众人表示理解。
一段小插曲,把乔薇的心情也搅得乱七八糟,回屋时,乔峥已经把她要收拾的东西收拾完了,把包袱打了结,道:“出什么事了?”
乔薇叹道:“两口子吵架,阿贵走了。”
乔峥就道:“小俩口吵架是常事,气消了就没事了。”
“我看玄。”这次吵得不是一般的凶,阿贵还直接给气走了,乔薇道:“你和我娘也吵过吗?”
乔峥想了想:“没有,你娘不和人吵架。”
她都用打的。
没人打得过她。
父女俩拎上罐子与包袱,并肩下了山,先在二狗子家找到了景云与望舒,听说要去京城,二人高兴坏了,在二狗子与一众小伙伴羡慕的眼神里踏上了栓子爹的马车。
依旧是在镇上租了关师傅的车。
从前不买车是觉着麻烦,但如今乔峥醒了,她倒是想买辆马车,再雇个车夫,方便乔峥出行。
“外公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景云看着窗外的风景问,这不是去四合院的路,也不是去买糖葫芦或者家具的路,这是一条他完全陌生的路。
乔薇笑道:“他记性好,什么路走一次就记得。”
“我也记得我也记得!”望舒举起小手。
你记得才怪了,小迷糊。
乔峥和颜悦色道:“外公带你们回家。”
望舒古怪地眨了眨眼:“我们的家不是在山上吗?啊,我知道了,山上是娘亲的家,现在要去的是外公的家。”
乔峥揉揉她小脑袋:“外公的家也是娘亲和你们的家。”
望舒兴奋地睁大了眼:“哇!那我和哥哥就有两个家了!”
乔峥笑:“望舒真像你小时候。”
虽然错过了你的,但看着她的,就好像是把缺失的岁月补回来了。
马车停在了恩伯府门口。
父女俩下了马车,两个小包子跳下地,望着庄严气派的大宅门,惊叹地哇出了声。
望舒的嘴巴长成了O型:“外公!你家好大呀!”
乔峥带着女儿与外孙进了乔府,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记忆的闸门打开,往事一幕幕闪过脑海,与妻子的、与女儿的、与母亲甚至弟兄的,浮光掠影,让人喉头紧。
他闭上眼,仿佛一睁开,妻子就还在兰苑等他。
母亲也在福寿院,慈祥地看着他。
但这一切,已经不可能了。
景还是那景,却已物是人非。
“父亲。”乔薇见他脸色不对,轻轻拍了拍他胳膊。
乔峥敛起思绪:“我没事,走吧。”
……
乔峥好生生回府的消息,震撼了整个乔家,四夫人赶忙派人将四老爷从灵芝堂请了回来。
乔弼看到乔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哥——”
乔峥将他扶了起来:“你坐吧,你和弟妹的事小薇都对我说了,辛苦你们了。”
乔弼哽咽:“大哥你骂我吧,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囡囡……”
乔峥语重心长道:“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你们也有你们的苦衷。”周姨娘被二房捏在手里,纵然四房想做什么,也放不开手脚。每个人都有软肋,女儿是他的软肋,亲娘是四弟的软肋。
“大哥……”乔弼泣不成声。
乔峥道:“你去把老二与老三他们叫来,还有族里的长老,我有话要说。”
“好。”乔弼与四夫人分头去了。
乔岳山好找,就在太医院,乔岳峰却不知在哪儿鬼混,常年见不着人,来的是三夫人。
当然,徐氏也来了,只不过没被允许进入花厅,只在外头焦急地徘徊着。
乔峥坐在主位上,乔薇站在她身侧,两个孩子被四夫人的心腹丫鬟带去花园捉兔子了,乔岳山与三夫人依次坐在左侧的,右侧分别是族里的七位长老。
七位长老中,除二长老当年力保乔薇,其余的,都是掠夺了大房家产以及陷害了乔薇的帮凶。
屋子里,静得有些诡异。
乔峥走到二长老面前,屈膝跪下,所有人一怔,二长老赶忙托住他:“峥儿!你这么是做什么?”
“乔峥这一跪,并不足以报答二世伯的恩德,还请二世伯,不要嫌弃。”
乔峥说着,给二长老磕了三个响头。
掷地有声,每一声都砸在了众人的心坎上,也砸在了乔薇的心坎上。
从没有人,这样替她出过头,会因为感激别人对她的好,就屈下宝贵的双膝。
被家人疼着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的吗?
乔峥磕完头,额角一片青紫,二长老老泪纵横:“你这孩子……真是……”
乔峥回了位子上,不复在二长老面前的虔诚,眼底一片肃色:“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有几件事要宣布。”
乔岳山道:“大哥,你大病初愈,有什么话还是等你修养好了再说。”
乔峥神色复杂地说道:“你这么关心我,当初还把我女儿逐出乔家,真是难为你了。”
乔岳山的呼吸就是一顿,大哥变了!大哥是最老实不过的人,说起话竟然句句带刺了?
前任家主被怼,几位与乔岳山“同流合污”过的长老们面面相觑。
大长老道:“峥儿啊,我们当年也是听信了二房的谗言,以为你真的已经故去,二房孝敬我们的东西,我们也已尽数归还,是吧,世孙女?”
最后一句,俨然是对乔薇说的。
乔薇淡淡一笑:“现在知道我是你世孙女了,当初把我逐出家门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呀?”
大长老哑口无言。
乔峥正色道:“我纵然故去了,我的家产也不是你们说瓜分就能瓜分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怎么分配她们说了算,轮不到你们做主。”
“都是你二弟他……”四长老清了清嗓子,“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乔峥道:“是不是被逼无奈,我不在乎,就事论事,你们做了错误的决定,有失长老之职,我以家主的身份,解除你们几人的长老之务。”
四长老勃然变色:“什么?你……你要把我们从长老的位子上赶下来?”
六、七长老曾受了乔峥夫妇太多恩惠,却恩将仇报,此时不敢吭声。
五长老与大房“恩惠”不多,颇为不满地站了起来:“乔峥,我们都是你世伯,你这么做就不对了啊,你说我们做了错误的决定,请问是哪个错误的决定?是相信你已故去瓜分了你的家产,还是把你女儿逐出家门?如果是前者,我们也是受了二房的蒙蔽,且我们已将银子如数奉还,又顶着巨大的压力,替你把家主之位争了回来,从这几点看,乔峥,我们不欠你什么!”
不要脸!谁顶着压力把家主之位还给乔峥了?不是她拼死去争的,他们几个能让出来?
乔峥知道事件的经过,不至于被五长老迷惑,就道:“好,我的家产我不提了,我死了,充公了也是应该的。”
“就是嘛!”五长老得意。
“但是。”乔峥又道:“我妻子的嫁妆,你们无权过问,纵然把我女儿逐出了家门,那份嫁妆也应该随她一起带离乔家,她的银子、她的药方、她的灵芝堂,养了你们这群吸血虫十几年,你们非但不感激,还把女儿赶了!现在,我们就来说说我女儿这件事,我女儿是清白的,她与胤王并无关系,她那一晚与谁在一起,我一清二楚。”
“什么?”花厅炸开了锅。
乔峥痛心疾道:“我女儿受了冤屈,你们为求自保,将她独自一人推出去顶罪,这是一个大族的长老应该做的事?”
五长老白了脸:“你……你不要含血喷人啊!谁冤枉她了?当时你女儿自己都承认了!”
乔薇淡道:“我承认还不是被你们逼的?你们那多人都想看着我倒霉,我说我是清白的,谁信了?是你信了?还是你信了?还是你?你?你?除了二长老,你们哪一个不说是我勾引了胤王?你们就是见不得我好过!你们借机行事!你们将我逐出家门,好侵吞了我爹娘的家产!”
六位长老被她怼得面红耳赤。
乔峥严肃道:“我女儿与胤王是清白的,她自始至终没背叛过自己的婚约,我以家主身份,撤除你们的长老职务。”
大长老看不下去了:“简直过分!乔家从来没有撤除长老职务的先例!”
“现在有了。”乔峥说道。
大长老:“你……”
乔峥正色道:“你们已经没资格管理族中庶务,是自己乖乖地把长老令交出来,还是我派人去拿?”
四长老拍桌而起:“乔峥你不要太过分!我们能联手立了你,也能废了你!诸位长老,你们说是不是?”
五长老:“对!废了你!我们要岳山做家主!”
“岳山做家主!”三长老应喝,“我们要废了你!”
乔峥看向乔弼:“四弟,劳烦你去报个官。”
四长老威胁道:“你还敢报官?!”
乔峥无畏地望着他道:“你们私吞我妻子的嫁妆,等同窃取,等着吃牢饭吧,四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