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贞吉对于海瑞霸占府衙的事实就像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憋在心里。他现在多少了解了郑岳的心情,有个婆婆在上头指手画脚真是不能令人愉快。好在郑岳大力整治牙行,也算是给了他一个泄口,不用成天跟着海瑞耗在茫茫卷宗之中。
不过衷贞吉很反感海瑞随便见个乡绅还要拉他作陪。对海瑞而言,这是避嫌。对衷贞吉而言,这简直是多事。
徐元佐进了府衙,一眼就看出了衷贞吉脸色不对,显然是因为海刚峰的关系。
原来清官跟清官也会不对付啊!
徐元佐心中暗道,颇有些爽快。作为一个后世过来的企业家,他对官员的态度十分矛盾。只要有些底子的商人,其实更喜欢清廉的官员,这样可以节约他们的公关成本。只有剑走偏锋白手起家时候的商人,才喜欢贪官,这样可以弥补他们在某些方面的不足就像人民币战士一样。
然而清廉的官员往往固执己见,这就让人头痛了。无论政治还是商业,妥协沟通、互利双赢,这才是长久之道。清官一下子就把妥协沟通的路堵死了,什么都得听他的,自己不在乎利益,逼着人家也不能言利,这简直是道德绑架。
所以往往贪官更可爱,还能做更多的事,就是这么个道理。
“学生拜见部院老爷,府尊老爷。”徐元佐上前深深一躬。
两位老爷当然不会回礼,海瑞只是点了点头,便道:“敬琏,坐。今日请你过来,乃是要商量一下退田的事。”
徐元佐在衷贞吉下手坐了,拱手道:“廉宪大老爷容秉,我徐家已经没什么田亩了,而且产权明晰,退无可退。”
海瑞案头上倒是有几十份告徐家的诉状比徐元佐那个时空要少不少。然而这些诉状追查下去,却都是徐家下人打着主人旗号侵占的。海瑞本来还担心徐阶护短。结果徐府来了个管事,快刀斩乱麻一般就把事情给办了。
海瑞道:“徐阁老固然立了士则,可是松江还是有不少豪门大户侵占良田,不肯退归原主。这事恐怕要敬琏帮忙说项了。”
“廉宪。我家为了成全忠义,率先退田,已然见弃于乡党。学生更是无名之辈,焉能帮得上这么大的忙?”徐元佐不卑不亢道。
你个滑头!当我不知道仁寿堂的事么!
海瑞心中暗骂,面色冷青。道:“敬琏何必妄自菲薄?你在乡梓,恐怕还是很能说得上话的。”
“老爷太过抬举了。”徐元佐咬死不松口。
“当真不能?”海瑞面色愈阴沉:“仁寿堂包税之事,可要本院查一查?”
大明律禁止富户包税,就是怕生出鱼肉乡里的情弊。
这一条就在隐匿费用税粮课物条款之下。
徐元佐反倒笑了:“老爷错了。”
“错了?”
“大错特错!”徐元佐脸上一板,气场丝毫不弱:“仁寿堂交上来的税款,都是自家的产业。不知包税之说从何而来?”
“你莫要狡辩,本部这边大有人证物证!”海瑞见徐元佐狡辩,伸手从案头取下一个牛皮纸包着的卷宗,翻看一看,旋即扔向徐元佐。哗啦啦如天女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