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佐想想也该是如此。人总是偏安的,像他这样可以安生当个地主,却偏偏要一门心思经营商业,在旁人眼里恐怕也是一朵奇葩。
两人正说着话,便有人上来打探消息。这些人或是私牙,或是商馆的伙计。说话都不甚客气。主要是看客人反应,若是被他们压住了,后面难免要吃亏。好在罗振权是个老海狗,什么场面没见过?徐元佐又是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样,让人吃不准深浅。有两个私牙益用力,想探个虚实,周围几桌的护卫已经起身围了上来,吓得他们连忙道歉,逃也似地跑了。
徐元佐取出老师给的地址,道:“别太吓坏了人家。咱们还需要有人引路呢。”
罗振权起身道:“这个容易。”他走到街面上,用福州话喊了一嗓子,登时围过来好几个闲汉,叽里呱啦毛遂自荐。
徐元佐看着有趣。他从到大明这个世界之后。还真没见过“矜持”和“畏缩”的民风。
罗振权不一时就领着个年轻人进来了,道:“佐哥儿,这人是本地土著,知道郑大令家。”
徐元佐点了点头:“如此便好,等礼物都上了岸,叫他带路。咱们先吃些喝些。到了恩师家里都矜持一些。”众护卫纷纷大笑。
主人家笑得更欢畅,他是真的害怕一群人坐了几张桌子,却只喝两壶茶。
这回陪同徐元佐出来的“秘书”并不是梅成功,而是程宰之子程中原。因为船大,他倒是没有晕船。只是多日航行,踩在陆地上人有些晃。他安排好礼物的事,方才带着邢明凡进来,正要找桌子坐下,却见徐元佐朝他们招手。
“中原,等会吃过了,先去街面上找个宅院,让大家都安顿下来。咱们恐怕要住大半个月。”徐元佐吩咐道。
“是。”程中原对于闽南话有些心虚,硬着头皮答应道。
徐元佐又对邢明凡笑道:“这一路上你就跟定这位哥哥,好生学学。”
邢明凡郑重道:“遵命!”
徐元佐和善地笑了笑,见店家呈上了各色福州美食,不由食指大动,率先吃了起来。他在船上虽然饮食不错,但是这回没有常年走海的沈玉君相伴,生活质量还是下降了不少。眼看精致美味的小吃纷纷上桌,自然不会客气。
程中原和邢明凡能跟徐元佐同桌用餐已经很忐忑了,当然不会不识相,倒是罗振权还放得开些。
“这馄饨挺有特色啊。”徐元佐吃了几个透明皮包的福州特色馄饨,觉得胃口更好了。
“这叫扁肉燕,也叫太平燕。”罗振权道:“是来了此地必要吃的。这肉燕皮是猪肉拍出来的,十分费工夫。”
徐元佐又细细品了品,道:“的确不错。他是用什么吊的鲜味?”
现在可不会有味精。
罗振权显然很懂:“高汤,还有糖。”
徐元佐果然吃出了甜味,道:“不错不错。唔!这个鱼丸也不错!咦,这个是油炸的?”他指着一碟饼状的面食,颇有些意外。如今要想吃油炸的食物可不容易,因为主要的油脂是动物油,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吃用得起。至于较为廉价的菜籽油,尚且局限于西南地区,就连江南都很罕见,闽南肯定是没有的。
“这是dā-逼àng。”罗振权道:“也就是海蛎裹米浆下油锅,味道也好。”
徐元佐取了一个吃,现用的还是猪油,果然十分合口。外面的米浆炸过之后金黄香脆,里面的海蛎肉馅咸淡适中。虽然有些烫,但口感极好。
罗振权见徐元佐吃得高兴,自然更加高兴:“这闽南风味的吃食,也是不逊咱们江南。”
“别有风味。”徐元佐仰着头,朝嘴里扇了扇风,快意道:“你叫老板把店里做得好的,全都上一遍。”罗振权知道徐元佐不担心银子,如实转告,乐得那店家嘴都合不拢了,一个劲催着后厨卖力。
这一餐直吃到了下午,眼看着实在吃不下了,徐元佐方才满足地踱出店去。负责结账的茶茶出来之后脸色惨白,小声对徐元佐道:“佐哥儿,咱们不会被黑了吧?”
“怎么?”徐元佐停下脚步:“吃了多少银子?”
“十两。”茶茶声音颤:“这都赶上行院里的价钱了。”
徐元佐吐了口气,大笑道:“别吓我,还以为一个肉燕就十两呢。咱们二三十人才吃了十两,不算贵。哦,是比松江贵一些,不过这边银子也比松江多得多,所以物价贵些很正常。”
程中原一旁听了,耳朵一竖:他在经济书院上课,听过徐元佐讲通货膨胀和紧缩的内容,此刻正好对上。这种理论契合实际的效果,让他对徐元佐更加钦服了一层。
罗振权一旁接口道:“许多海主都在长乐采买货物,银子自然要比别处多得多。哎,我忘了,佐哥儿以前说银子是哪里来的?”他敲了敲头,强迫自己想起来。
“吕宋。”徐元佐道:“不过不是吕宋原产的,而是西班牙人从他们的新西班牙总督区运来的。那里个总督区本不是西班牙的国土,只是被他们仗着力气大,连杀带抢,劳役土著,可以说是抢来的。”
众人略有所思。尤其是罗振权,虽然不知道新西班牙总督区在哪里,但是吕宋就在南海。他想到徐元佐说的海外列土建国,再听了西班牙人的“光荣”事迹,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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