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医正写了方子交给丫头,“夫人脸上的癣不重,并无大碍,按着这方子吃两剂药就好了,但千万要记得,若是脸上痒,切勿用手去挠,挠破了,恐怕要留疤。”
他提起药箱,正待要离开。
颜筝却忽然叫住他,“大夫请留步!”
她轻移莲步,冲着蕊花夫人轻轻福了一身,“四季园颜筝见过蕊花夫人。”
还未等蕊花夫人开口,她又转过头去对着医正恭声问道,“大夫,小女有事求教。我曾听说,这世间有疑难杂症,有些人吃不得羊肉,有些人喝不得牛乳,还有人不能吃鸡蛋羹的,可有这回事?”
那医正并不晓得颜筝是谁,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颜筝恭恭敬敬地求问,他便也没有自恃身份。
他认认真真地回答起来,“我从医十五载,见过不少这样的病人,有些病情轻微,沾了这些东西,便会喷嚏不停,最多身上些红疹,有些症状重的,呼吸气促,胸闷气短,若是不及时救治,也有性命之忧。但若是下回不再吃它,则就不会犯病。”
他想了想,又说道,“我还曾见过中漆毒的年轻人,只因为屋里新打了家具,他闻不得漆味以至病,浑身水肿溃烂,脸庞浮肿眼窝下陷,几疑将死。后来,只不过是将他放到旧屋,以汤药相佐,不到两日,肿消疹退。”
颜筝接着问道,“那大夫可曾听说过有人……闻不得花香沾不得花粉?”
她眼角的余光留意到蕊花夫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心里不由越肯定自己的猜测了,她继续问道,“譬如,我从前认识个姐妹,她每年三四月间花开四溢时,总是很容易喷嚏不停,若是哪日沾染到了花朵,就会浑身起疹子。就好似……”
语气微扬,拖着长长的尾音,“就好似蕊花夫人的脸那般。”
医正抚着胡须点头,“这自当是有的。”
颜筝睁着一双大眼,闪闪亮,“那请教医正,我这位姐妹该如何避免病呢?”
医正想了想,“三四月间繁花盛开,这得了花粉病的病人,是防不胜防的,但只要不与鲜花太过接近,当也该无碍的。”
颜筝谢过了医正,目送着他离开,心情却比来时要轻松了许多。
是的,夏朝贵族园林讲究平衡,花草树木相间而载,取个阴阳调和之道。
只是有些人更偏好五彩缤纷的花朵,便只在院子的角落载几棵高大的树木压阵,有些人虽不好妩媚娇花,但亭台楼阁间,也总爱摆设上那么几盆,点缀色彩。
可这座蕊花院里,除了竹子,却一丝旁的颜色也无,连果树都不曾栽种一棵。
四季园的姹紫嫣红自不必说,她也去过司徒侧妃的明净堂,开门便是一丛的木槿花,青石板道两旁更是摆着许多品种名贵的兰花,便是那座后来被付之一炬的废弃小院里,也载了不少五颜六色的小花。
颜筝心里便隐隐觉得,这不会是巧合,蕊花夫人恐怕是跟得了桃花癣的那侍女一般,对这些花花草草,有些排斥。
没有想到,她竟真的猜中了,她问及医正时,蕊花夫人慌乱而烦躁的脸色,已经证实她的猜测。
她想了想,便扶着木拐走到蕊花夫人跟前,重新行了个礼,“双翠姐姐来冬院取胭脂时,我曾在木盒里放了梨花胭脂的方子,里面有写清楚,这盒胭脂分别取了梨花香和海棠的色,想来是夫人不晓得自个不耐受这些花啊粉啊,才涂了这胭脂生了满脸疹子。”
她从怀中取出那还不曾捂热的一两银子,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此回虽只是个意外,但夫人的脸到底是受了梨花胭脂所累,颜筝心有不安,不能收夫人这银子。”
双翠气瘪,偏又不能反驳,便只能大力地将银子取了回来,嘴巴里嘀嘀咕咕说道,“这倒好,将罪责全部都推卸到我家夫人身上,倒显得你们多无辜多清白一样……”
颜筝挑了挑眉,蕊花夫人分明是晓得自己不能触碰花朵的,却还指名道姓问她要了梨花胭脂。
她在木盒里分明写了胭脂的成分,写清楚了这里头不只有梨花,还增加了海棠,可蕊花夫人却仍然继续往脸上抹胭脂。
明知不能为而为之,这便是自寻麻烦,偏偏出了事,却将罪责都往她身上推。
她还没有认真计较蕊花夫人陷害她的事,双翠却又口无遮拦继续诋毁她,而蕊花夫人似没有听见般,任由双翠说去,一点也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这让她心里很有些不快。
这时,蕊花夫人忽然抬起头来,一双水雾般的眼眸在颜筝身上打转,良久,她开口问道,“你叫颜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