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忆拉着秋渭水离开,讪笑道:“你别多想,我没有”
结果秋渭水用轻轻而期盼的语气打断他的话,问道:“王老师,你在诗里写了,‘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这是祝福谁呢?”
王忆尴尬的抠脚。
他感觉鞋垫子都要扣出清明上河图了。
可心上人都这么问了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低着头说道:“我、我其实这诗,也是、就是,也是写给你的。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们虽然是陌生人,但那时候我就特别心疼你——这是真的啊。”
“我理解你的感受,所以我当时就希望你能好好生活,能幸福,能开心,所以我把我用过的药给你吃——这也是真的啊。”
“我没有怀疑你的话。”姑娘跟他并肩在一起也低下了头。
她是甜蜜又害羞。
霞飞双颊。
老王是昧着良心、眼神飘忽。
心有尴尬。
海子这抒他胸臆中悲凉的诗竟然被他用来泡了妞,他真不知道以后怎么感谢海子。
嘿嘿。
后面在两人慢慢悠悠的溜达中,太阳开始落山。
邻近夜间,海上的风大了一些,而海上的光则温和了一些。
王忆领着她坐在山顶看日出,还给她倒了一杯米酒:“你能喝一点酒吧?这种米酒度数很低,喝起来甜滋滋的,我们一边看日落一边喝酒吧。”
秋渭水扭头冲他微微笑。
多情少女的眼神中是满满的柔情蜜意。
甜而醉人。
烟波浩淼,渔船归来。
海面洒满淡金色光芒,抬头向西看去,一轮夕阳映照着大海、高悬于海面却又满满的落入海下。
起伏的波浪无穷无尽,那金黄的夕阳余晖撒上去,如星罗棋布的渔火。
码头上船归来、渔民归来,豪迈的说笑声也归来了,随着妇女老人下工,岛上又开始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王忆和秋渭水坐在山顶眺望海洋又俯瞰码头,海天壮阔,人间繁华,而我自怡然。
又是一天的黄昏,天与海与岛与人都逐渐变得昏黄起来,海光逐渐深沉、天色越黯淡,此时就着柔和湿润的海风喝一口米酒——人间值得啊!
秋渭水喃喃道:“我从不知道外岛这么美,在这样的地方安稳的过一辈子,或许也很好吧?”
王忆点头道:“如果你远走天涯,去历尽繁华,再回头看便会现自己的经历未必多精彩,那些美好只是一刹那。”
“所以,平静度日看似是碌碌无为,但能与家人安稳一生我觉得也是美好可贵。”
让一诗给他整出偶像包袱来了,他不得不在姑娘面前绞尽脑汁的说些自己觉得不着五六的话。
但这种话就适合糊弄纯情少女。
秋渭水被糊弄的五迷三道。
她扭过头来看王忆,突然笑了起来:“王老师,六月份结束,我就要离开文工团了,到时候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我还能做什么。”
王忆迎着她期待的眼神能猜出她这话的意思,说道:“我午饭时候说过,天涯岛永远向你敞开大门。如果你家里人不嫌弃我们天涯岛又穷又落后,来我们岛上生活”
“好!”
秋渭水一口答应。
于是王忆把剩下的‘几天’两个字给咽下去了。
人姑娘比自己想的要勇敢!
王忆认真的对她说:“天涯岛会很好的,你在这里就知道,生活很平淡但是一点不枯燥。”
秋渭水笑道:“好的。”
夕阳终于彻底落下,月亮和繁星亮起。
王忆领着她去门市部,准备一天中最繁忙的生意时刻。
结果买东西的社员还没来,一群孩子拎着狗尾巴草出现了。
每一根狗尾巴草上都串着好几只蚂蚱。
王忆当场懵逼:“你们是想来换橘子水喝的?”
学生们讪笑。
不言而喻。
王忆无奈的说道:“没那么多橘子水呀,人家供销公司一共给咱送来了二十瓶橘子水,你们看看你们自己多少人?!”
王向红背着手走来,喊道:“大晚上的不回家吃饭写作业,一个个的堵着门市部干什么?是不是今天的工太轻快了,明天准备跟着家里大人一起去烧沥青?”
学生们看到他来了一哄而散,不过把蚂蚱都给放下了,免费送给王忆了。
王向红先微笑着冲秋渭水点点头,又严肃的看向王忆:“王老师你太娇惯孩子了啊,他们现在不像话了。”
王忆说道:“行,以后我严肃点。”
王向红点点头。
他在门市部里扫了扫,问道:“你在新民日报上了新闻?”
王忆说道:“不是新闻,是一诗歌,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怎么老过度谦虚?”王向红打断他的话,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给我看看那个报纸。”
王忆无奈的把报纸拿给他,说道:“看来这消息已经传遍咱生产队了。”
他当时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尽快制造出在媒体层面的知名度,可不止是给新民日报投了诗歌稿子,还有其他几份有诗歌文艺版块的大报纸也被他雨露均沾。
其他报纸上用的诗歌也是日后的名作,应当一样会被刊登录用。
这样他得注意点,不能再让张有信给他过度宣传了。
作家、诗人之类的名声对他的生活没有什么太好的帮助。
王向红眯着眼睛把报纸凑到灯下看了起来,秋渭水很热情的上去给他指点:“王支书,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嗯嗯,这呀,标题挺大,下面两个小字是什么?我老花眼了,看不清啊。”王向红问道。
秋渭水便很骄傲的给他介绍:“是王老师的笔名,海儿,大海的儿子。”
“也可以是冰箱。”王忆小声嘀咕。
王向红耳朵很好使,看向他问道:“你说什么?我听见冰箱了。”
王忆说道:“哦没什么,我就是在琢磨门市部的事,要是有台冰箱就好了,灯天热了可以卖冰棍卖雪糕给咱社员去暑气。”
王向红摆摆手:“这个咱别想了,电冰箱城里都很少吧?咱不去强求这样的东西,再说电冰箱没啥用,装不了多少东西还耗电,它是电老虎!”
他看过报纸和诗歌后心满意足的离开。
走着走着又回来了。
他指向报纸说道:“这是哪一期来着?我留意一下,后面我找个相框把这一期你那个版面给镶嵌起来挂咱大队委墙上。”
王忆苦笑道:“不至于吧,支书你的军功章、小爷的军功章不挂,挂我这么一篇诗歌?”
王向红说道:“不一样,我刚复员回来的时候都讲究要低调、要隐姓埋名,不能仗着有军功给集体增加负担。”
“现在改革开放了,我看报纸还有广播上都说要闹腾起来,要把优势展现出来,行嘛,咱们生产队有啥优势?不就有你这个大优势吗?”
他又挥挥手:“你和小秋准备晚饭吧,这事你不用管了。”
王忆哪能有空闲去准备晚饭?
队里的人接二连三来找他,三句话不离诗歌和稿费:
“王老师你现在写一个字就是一毛钱呀?那你一天上课黑板写那些字,那得多值钱。”
“王老师,写字能挣钱就得多写,一个字一毛钱,领袖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我们可以引申一下,世界上怕就怕坚持,你要坚持的写!”
“王老师”
“王老师饿了。”王忆无奈的说道,“大家伙吃没吃饭?”
“没吃啊。”有人立马说,然后等着王忆说‘没吃一起吃’。
结果王忆一拍桌子说道:“没吃饭还不赶紧吃?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又有人嘿嘿笑道:“不急不急,王老师,你这里有没有那个辣片了?有的话我就着来一角酒。”
王忆说道:“没了,你们吃饭不急我很急,我今晚要做海货,这海货不新鲜了就不好吃了,你们让让吧,我去忙了。”
他给秋渭水使了个眼色:“小秋,你给我看一下门市部,咱社员需要啥你让他们自己拿,他们都知道价钱,你给记账就行。”
秋渭水笑吟吟的抿了抿大辫子说道:“好,王老师你去忙吧。”
她饶有兴趣的看着社员们问道:“乡亲们都是对王老师写的这诗感到好奇是不是?”
“是。”有几个人嘻嘻笑。
秋渭水说道:“那行,咱们来个共同学习吧,一起学习一下这诗歌,来,我先给大家伙朗诵。”
王忆出门要溜,结果被人给拽住了。
拽住他的是王祥高,见此王忆是怕了:“老高叔,咱关系可挺硬的啊,你怎么还为难我?”
王祥高笑道:“我为难你什么了?我不为难你,是想跟你说,既然你和小秋爱吃海货,那明天早上正好有大潮,领着小秋去梅花滩赶海吧。”
他扯着脖子问秋渭水:“小秋呀,上次你在猪圈铡草的时候我听你说你好像没在咱外岛赶过海?”
秋渭水说道:“叔,我赶过的,但没赶过大潮,都是偶尔有空趁着早上水退了过去随便捡点东西。”
王祥高点点头:“那能叫赶海?赶海就得赶大潮,明天早上起的早点,咱一起去赶大潮怎么样?”
秋渭水痛快的说道:“那敢情好呢。”
王忆寻思着一起去赶海也行,上次他赶海还没有赶过瘾,然后就让刘大虎给打断了。
这次他兵强马壮,身边不光有大迷糊这门神,还有孙征南和徐横俩强力保镖,这样他还怕谁?去了梅花滩就是螃蟹也没有他走的那么横!
下午不知道谁给他送了两条新鲜的大黄鱼。
现在是22年的大黄鱼禁捕期,所以这两条鱼不能带过去只能自己吃,他便让大迷糊蒸了今晚包大黄鱼水饺。
在岛上有一件事不方便就是吃鲜肉,他那边时空屋里速冻肉不少,但没有理由带出来。
这样他就琢磨起来,能不能在门市部里再开个副食品柜台?
不太好弄。
这个不归供销公司管。
蒸鱼、和面、调馅、包饺子,王忆不用管,大迷糊和漏勺两个人就给全办了。
漏勺做海鲜是一把好手,包鱼肉馅饺子水平也不赖。
不过他是真吃腻歪海鲜了,直接问王忆能不能给他扯一点饺子皮当面条下着吃,他拌点小咸菜就行。
王忆让他自己决定,反正学校不给他开工资,管饭是应该的。
漏勺嘴巴碎归碎,干活没的说,在大灶里从不偷奸耍滑,把整个大灶收拾的干干净净、井然有序。
水饺包好王忆放下赤脚医生手册去门市部喊秋渭水,秋渭水正在无聊的看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