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羽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庭芳不是来八卦的,而是来说正经事的:“你父母兄弟都搬出去了,你将来打算如何?”
振羽求情道:“姑娘饶了他们吧,是我自己不好,不与他们相干。”
庭芳道:“不是为了你跳井的事。”说着又恼了,“我嘴皮子都说烂了,没有什么比命更要紧!你总寻死觅活的作甚?”
庭芜举手问:“不是说气节比命重要么?”
庭芳顺嘴回答:“那是男人的事,跟我们不相干。平日里又不让女孩儿科举啦,又不让女孩儿进祠堂啦。盛世跟女人无关,国破家亡倒赖女人了。你说杨贵妃是祸水,她个后宫女子,是能任命杨国忠啊?还是能拿国库赏娘家?还说什么给她供荔枝,说的好像皇家没有杨贵妃之前便不吃荔枝似的。既叫女人三从四德,都从夫从子了,出了事儿赖女人?有病不是?你少听那些酸儒的屁话。凡是叫你气节的,你只管要他言传不如身教去。满朝能找出一个纯靠俸禄过活,不曾对不起圣上的人,再来同我谈气节!”
庭芜听的半懂不懂,胡乱点头应了。
庭芳不去管她,又问振羽:“你身上怎样了?腿骨有没有大碍?会不会瘸了?”瘸不瘸是个大问题,瘸了得归在残疾人序列。现在可没有残疾人优待,只有残疾人歧视。这熊孩子真瘸了,找对象就得再往下扒拉。耳朵聋了一只还能凑活,横竖识字能加分。瘸了一只腿,没有小姐身份加成,基本上只能往庄子里随便找一户了。谁家没事要个瘸子。还是个包子属性的瘸子。要不是包子,嫁到小商户做个掌柜娘子也做得,好歹正经能打算盘呢。想到此处,庭芳又肝疼了。但凡振羽刚性一点点,条条大路通罗马。偏是个包子!
振羽反应还有点慢,听说捞上来的当天半夜吐的死去活来,八成是脑震荡。井很深,与众人想象的不同,那么高的距离跳到水面上,如果没有十足的技巧,跟砸在地板上没任何区别。后世好多从大桥上跳江的,并不是淹死,而是摔死。有些惨的全身骨头碎裂,直接插破内脏vr!振羽能活下来算命大了。脑子被撞撞也好,没准开点窍!
好半晌,振羽才道:“大夫说养好了不会瘸。”又哀求道,“姑娘,我爹妈……”
庭芳立刻有些不耐烦了。她的是温柔去对待所有不幸的人,甚至自虐一样的带了这个带那个。可她没有那么多圣母心去拯救天下苍生。有限的资源只能给她的亲人以及努力挣扎的人。她自己还在挣扎,哪有闲工夫去管那么多作死的傻x?声音立刻冷了八度:“你学了那么多年规矩,不知道阳奉阴违的下场?”
振羽嘤嘤哭道:“可他们出去了,能干什么营生呢?”
庭芜道:“继续卖.身为奴啊!咱们家白放了他,他再卖自己一回,还白得几十两银子呢!”
袁家要那么高额的聘礼,就是想把自己儿子脱出去,买些散碎田土或个小门脸儿,从此做有底气的良民。如今身无分文,良民又有何用?卖去别家,人家也未必一家子一家子的要。京里不比其他地方,散开便散开,还有跟着姑娘出嫁到婆家的呢。可京里的官儿,天南海北的去,散开了想团聚就再不能了。因此他们半点不想走,还蹲在叶家门口,等着里头振羽求情,把他们要回去。
庭芳道:“我们家撵出去的人,再没有要回来的。可你是我的丫头,你可以留下。”
振羽踟蹰了。
庭芳追问一句:“你是走,还是留?”
振羽眼圈又红了,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庭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庭芜都明白了,登时大怒:“你有没有良心!谁家丫头当小姐养!也就是我姐姐了,换我遇着你这样的,早打你个臭死!给你留在府里的机会竟不要!不识好歹的东西!爱滚就滚!叶家不稀罕!”
振羽憋了半天,才喏喏的道:“可那是我爹娘……”
庭芳愣了半天,苦笑摇头。人要奔着作死的路上走,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罢了,她自己选的路,叫她自己去跪着走吧。要走的人了,也没必要讲太多废话。便道:“行。你自去找你爹娘。回头我给你二十两银子,算我们缘分一场。从此天高水长,你好自为之!”
说毕,起身带着庭芜,头也不回的走了。
振羽才知道生了什么,她家姑娘真的不要她了!望着庭芳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撕心裂肺的喊:“姑娘!姑娘!!!!!”
可是庭芳再也不会答应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