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司空府。
卞夫人看上去很平静,并无半点痛失爱子后,等闲女子的歇斯底里,她很冷静。
“大丈夫马革裹尸,乃生平快事。
子桓自幼,便有大志,希望能为司空分担忧愁。今大丈夫得偿所愿,岂不快哉?”
说话间,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卞夫人这通情达理,也让曹操心中更感愧疚。
宛城之战,他痛失长子曹昂,更与丁夫人因此而产生间隙,最终劳燕飞飞。原以为回来之后,卞夫人也会如丁夫人那般,却未想到,卞夫人竟如此通情达理。
曹操沉声道:“夫人能如此明事理,操幸甚!”
痛失爱子的悲恸,在历经了血洗邺城的泄后,似乎已缓解许多。
曹操说罢,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
环夫人在一旁心里一动,偷眼向卞夫人看去,暗自敬佩不已。这位出身并不高贵的卞夫人,却有着远比当年丁夫人更可怕的睿智和冷静。
在这种时候,她还能克制自己的情绪,恰如其分的表达出,她的悲伤,更使得曹操多出几分爱怜。
友学说的不错!
仓舒未来,最大的敌人不是其他,而是眼前这位卞夫人。
自从听了曹朋的点醒后,环夫人就格外留意。她不但将王双秘密招来,为曹冲护卫,更加强了对曹冲的监管和保护。卞夫人倒是没有对曹冲流露任何敌意,甚至变得格外慈祥。她时常会让人送些点心,说是曹冲读书辛苦,当注意身体。
可越是如此,环夫人就越是感到恐惧。
一个冷静的女人,更加可怕·……·……
虽说环夫人暗中提防,却仍可以觉察到,曹冲对卞夫人由同情,而变得更加仰慕。
这,绝非好现象!
有道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卞夫人越是如此这般,环夫人就越能感受到,在那慈祥背后,所隐藏的杀意·……
可她无法拒绝卞夫人释放的善意,还有曹冲,毕竟年幼。哪怕他再聪明,却终究难以分辨,什么是真善,什么是假善。好在曹冲听话,而环夫人得了曹朋的指点,也没有落井下石。相反,当卞夫人释放善意的时候,环夫人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关怀和体贴。原本应当是被悲伤笼罩的司空府,却因此而变得更加和谐。
在外人看来,会称赞卞夫人的大度,赞扬环夫人的体贴。
但实际上,两人之间的暗战,已到了炽烈的程度。
见卞夫人如此作态,环夫人眼珠一转,突然道:“司空,人言司马八达,仲达最良。他一直跟随子桓,为何没有半点提醒?不知司空,可曾处置了这司马仲达呢?”
司马懿,是卞夫人推荐。
果然,环夫人觉察到,卞夫人的手,突然握成了拳头·。
但这女人竟能忍住,没有开口。
曹操蹙眉,“可马懿如今下落不明,中丘战场,也未找到他的尸体。
我曾命人质问过伯达,但他似乎也不太清楚。伯达如今的状况,也不是太好。他在军中,粗衣恶食,极为简朴,以至于身体,颇有不良。此前,他上书请辞,但又建议推行井田··,其法虽有非良策,然其心甚善,我亦不愿再责备于他。
司马仲达,是司马仲达,莫去牵累他人。”
“是!”
卞夫人开口,“既然伯达身体不良,何不令其在许都将养?
今张仲景、华元化等皆在许都,正可令他们为伯达调理·……·……子建如今也将十四,平日里和杨修那些人混在一处,谈论诗文。事情虽好,却不免流于浮夸,非是长久之计。我观伯达老成,且才学过人,即便司马仲达,也非乃兄可比·……妾请司空,让伯达多多提点子建。唯有如此,子建才不至于走入歧途·……·……”
说罢,卞夫人盈盈一拜,道尽了严母之情。
果然!
环夫人心里又是一颤。
友学猜测的不错,卞夫人开始为子建而筹谋。以前,曹丕在世时,卞夫人一心放在曹丕身上,希望能扶助曹丕成就事业;而今,曹丕不在,卞夫人那一腔心血,必将转到其他人身上。曹植,她想要扶立曹植·……所以才要拉拢那司马朗。
“司空,今子桓方故,子建尚未成人。
妾以为,不如让子文回来,也可以慰藉姐姐……·……而且,子文也是时候,把那婚事了结。”
你想要曹彰领兵在外,将来扶助曹植吗?
我偏不让你如意·……
曹操倒是没有觉察到两位夫人之间的那番勾心斗角,反倒是欣慰而芜“子文方立新功,只怕未必肯回来。
不过,他年纪的确不小,和孙氏女的婚事,总是要有个决断。那孙,氏女虽说是东吴孙氏所出,却也称得上知书达理。这两年,她在府上贤淑,总不成一直耽搁。
孙仲谋……·……
嘿嘿!”
曹操突然冷笑两声,不再言语。
孙权命太史慈威逼合肥,其野心昭然。
曹操早就清楚,那孙权非等闲之辈,所以也一直有所提防。
这次孙权威逼合肥,与其说是挑衅,倒不如说是一次试探。他在试探曹操的底线,而曹操更清楚他心中所想。孙权攻占了江夏,也在担心,曹操的最终态度。
此子所图甚大,需要早些防备。
可是,如何防范?
曹操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合肥,需有良将出镇,但让谁来接掌合肥,他却至今仍没有一个稳妥的人选。
夏侯渊?夏侯敦?或者曹洪曹休曹仁·……·……
似乎都可以!
但又似乎,都不太合适。
曹操的心思,也随之被转移过去。
环夫人眼睛一转,笑道:“既然如此,何不使孙氏女往日勒去?”
“不可!”
卞夫人闻听,一惊。
以曹彰那性子,若是强压着他,弄不好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