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夹板之上,王维翼便凑了过来,悄声说道:“师父,您这样威胁家父,他怕是不会就范,徒儿只怕咱们走了之后,家父一怒之下沉了这些船,咱们就得不偿失了……”
“放心吧,你父亲是个聪明人。”莫降笑着说道:“他既然肯做你的人质,变相的帮咱们一次,就应该能想到这一点——再者说来,为师我可是个有恩必报的好人,怎么能允许他‘不图回报’的帮我呢?为了报恩,为师打算厚着脸皮,当一次狗皮膏药——粘上我,就别想在撕下来!”
“倘若家父真的把船沉了呢?”王维翼似乎仍是不放心。
“沉我们的船?他不敢!”莫降十分肯定的说——家业越大,牵挂便越多,作为建康王氏的家主,王肃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家族的存亡,家主的担子既是责任,也是束缚,因为有这担子压在身上,他就不可能情感用事……
望着身着寝衣,站在风中微微发抖的王肃,莫降一时觉得,这个势力通天的王氏家主,当的一点也不开心——此时的他,不免想起那一夜师父对自己的最后教诲:如果自己真的成为了帝王,把天下苍生的福祉都扛在了肩上,是不是也会变得同王肃一样可怜呢?
全部人马登船之后,大小百余艘船舶同时起锚,向长江北岸驶去——晌午时分,船舶靠岸,众人下船时发现,几十艘大型海船的船舱里储藏着不少粮食……
对于这些“随船附赠”的意外之喜,莫降当然是却之不恭的收下了——船都是自己的了,船上的东西,理所当然也该是自己的。
只是看着辎重营的士兵们卸粮食的时候,莫降不禁又往深处想了一层:这些粮食,是不是王肃早就准备好的呢,如果是的话,又代表着什么……
此时此刻,长江南岸,建康码头。
江上早已经看不到船只的影子,可王肃依然站在那里,只不过身上披了一件大氅。
一个长须老者,垂首恭立在王肃的侧后方,一言不发——如果莫降还留在这里的话,那老者面孔,定会让他感到吃惊:那个人,不就是当时莫降南下时,追了他很久的柳铁心么?!
当日在建康城成功甩掉柳铁心之后,莫降便失去了柳铁心等人的消息,甚至不曾再听到过此人的名字——他好似从人间失踪了一般,再无半点音讯。可如今,他却忽然出现在王肃身边,而且一脸的恭顺,好似生活在王家多年的忠实老仆一般,着实耐人寻味……
“你也看到了,我今日所为,全是按照圣女的吩咐。”王肃忽然偏过头去,像看一条老狗般看着柳铁心,“却不知你给圣女的信,打算怎么写呢?”
柳铁心这才抬起头来,不过却没有看王肃,而是痴痴的望着空荡荡的江面,真的好像一条丢了猎物的猎犬:“圣女只说让你放他过江,却不曾说让你把船给他……”
“莫降此人秉性如何,你该比我更清楚——我若不给他点好处,贪得无厌他肯轻易离开么?”王肃微微皱眉道:“因为圣女带走了所有的黄金族士兵,建康城内的守军,绝对不可能是这支天选军的对手,与其拿建康城冒险,倒不如用几艘破船打发了他……”
“听你的意思,是对圣女把黄金一族的士兵带走很不满了?”柳铁心似乎又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
“我若是有意见,当日就不可能和圣女合作!”王肃的语气中,有了几分怒意,“若不是我,她也不可能轻易的带走那些士兵!倘若我的妥协,仍不能换来你们的信任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说罢,王肃紧了紧大氅的貂领,转身便向城内走去——在他转身的瞬间,建康城紧闭的北门,缓缓打开……
“圣女心思,如太阳光辉一般,能洞察一切——你这条老狐狸的心思,又岂能瞒得过她!自始至终,圣女不过是利用你罢了!”柳铁心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北方,满是皱纹的脸抽动一番,嘴角拧起来,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莫降啊莫降,莫要以为你占了很大的便宜,你今日所得的好处,不过是引你走向死亡的诱饵罢了……”
“阿嚏!”
长江北岸,整军完毕正准备下令开拔的莫降忽然打了个喷嚏,他也抬头望向北面——阴云,遮蔽了北方的天空……
“算算时间,第一声春雷,也该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