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公子是文渊阁大学士的长子,也是韩玉馥的兄长韩博彦,今年二十八。
他与厉衍有些交情,当年两人曾是同窗,晓得厉衍并非是惯常使用左手的人,是以才会有此一问。
韩博彦的话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卫渊正在把玩手中的翎羽箭,闻言抬眸,朝厉衍看去。他眼眸漆黑,脸色没什么变化,握着箭矢的手却不着痕迹地紧了紧,目光微微一垂,落在厉衍右手手臂上。
厉衍将手臂搭在腿上,面不改色道:“方才右手抽筋了。”
说着伸手,右手又拿了一支翎羽箭,对准天球瓶壶口,再次精准地投了进去。箭头碰到壶口,出一声清脆声响。
旁人应声喝彩。卫渊眸中的戾气却是一闪而过,厉衍这一下看似与方才没有区别,然而对于惯使右手的人来说,投得却还不如左手精准。况且厉衍投壶的时候,右手微微颤抖,极不明显,他身边的人没有注意,卫渊却是精准地捕捉到了。
轮过两轮之后,场中只剩下卫渊、卫沨、苏祉、吕江淮和厉衍。
他们离壶越来越远,除了第一轮厉衍用的是左手,接下来用的都是右手。
这一轮第一个是卫渊,卫渊手中捏着翎羽箭,忽而笑道:“只这么投没意思,不如我们换个比法。”说着让侍从陈勤拿来了一把长弓,指了指前面岸边的柳树,道:“不如将壶放在那个地方,咱们挽弓射箭,谁若能把箭射入壶中,便算谁赢了。”
岸边距离他站的地方大约有五十步远,且瓶口是朝上的,如此一来就加大了难度,不仅要掌握要方向,还要掌握好力度以及箭矢下落的角度,颇考人的箭术。
几人均没什么意见,卫沨收起一条腿随性地坐在新雁楼下,意兴很有些阑珊。
他对投壶没什么兴趣,他只对苏禧有兴趣。
卫渊看向一旁的厉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问:“厉公子以为如何?”
厉衍低低应了一声,没有看卫渊的眼睛,道:“皆可。”
卫渊冷笑了笑。射箭不比投壶,投壶只考手腕的力道,射箭却需要拉满弓弦,整个手臂都要用力。倘若厉衍的右手受伤了,是无法完成这一串动作的。
果不其然,轮到厉衍的时候,他明显迟钝了一下,旋即勉力拉开一整张弓,朝半空虚射了一箭。箭头向下,落在离壶口半尺远的地方,没有射中。
倒也不意外,这个比法本就刁钻,除了卫沨与苏祉之外,其余几人均射空了。
比完箭后,厉衍将长弓交给身后的宫人,往人群后方走去。
这儿是御花园,后头便是嫔妃们的寝宫,他应当走不了多远。卫渊目光一沉,看向他不自然垂落在身侧的右手。因着厉衍今日穿了一件玄紫色的长袍,是以看不出手臂究竟有没有浸血,他招手,叫来身后的侍卫陈勤,低声吩咐:“跟着他。”
陈勤应是。那头,几位世家子弟正在称赞卫沨与苏祉的箭法。
苏祉天生冷淡,不易近人,是以大部分人都围着卫沨讨教箭法。
卫沨乌目转了转,淡淡地看向卫渊与厉衍的方向,少顷又收回视线,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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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昭阳殿。
眼下春意正浓,百花齐放,皇后娘娘邀请贵女命妇们一同去御花园赏花看景。卫德音对花粉过敏,皇后娘娘便让她留在昭阳殿。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殿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所有人都走了,卫徳音眼里流露出了失落之色。
苏禧看得心里一软,便说要留下来陪她。
那厢傅仪走到了门口,不知忽然想起什么,停了停,对身旁的豫王妃道:“娘,宝儿方才踢了我两下,我这会儿身子不大得劲,就不去赏花了,还是留在这儿吧。”宝儿是傅仪腹中胎儿的小名。
豫王妃宋氏对她肚子里的孩子颇关心,目下听她这么说,自然满口同意下来,“那就留下来好好歇着吧,别累着了。”
傅仪轻轻颔。然后又遣人与刘皇后说了一声,踅身回了殿内。
苏禧与卫德音正坐在暖阁榻上。傅仪进来的时候,苏禧正在握着卫德音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
俩人一前以后地坐着,卫徳音晓得苏禧腹中怀着娃娃,规规矩矩地坐在苏禧怀中,不敢乱动。傅仪含着微笑,上前,走到俩人身边道:“徳音公主在写什么?不知能否叫我也看一看?”
说罢,待看清笔下的字后,怔了一怔。
宣纸上的字迹娟秀灵动,婉然若树,穆若清风,高逸瘦洁,端的是一手好字。颇有东晋卫夫人的风骨。便是傅仪练了这么多年的字帖,恐怕也写不出这样的字。她看向握着卫德音小手的那只手,修长细嫩,如葱如笋,洁白得瞧不出丝毫瑕疵。顺着往上,便是苏禧那张精致剔透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