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过了饭时,周妈妈还没有从上房出来,长寿就寻了张贵道:“张大叔,二少爷出来时急,还没用晚饭……”
张贵搓手道:“长寿小哥儿,我家婆子带了媳妇早就在厨房热菜了……今日吃食倒是现成,只恐二少爷与贵人嫌弃……”
厨房就在正房耳房,现下正有肉香菜香飘出来。
长寿略一思恋,就知晓缘故,道:“这些给其他人用吧,二少爷那里,现下多半也顾不得用饭,寻个于净的锅,熬一锅粥候着……”
“那位沈老爷与沈相公?”张贵迟疑道。
那两位可是与自己二公子朋友论交,方才也同二公子在一块,要是怠慢了,丢的可是沈家的脸。撤下的祭桌虽有不少大荤菜,可到底是剩饭,沈家下仆这边对付一口还罢,招待外客未免不恭。
长寿也想到此处,便道:“那就多熬着粥,预备两个简便小菜。”
张贵应了。
长寿又道:“出来匆忙,公子行李都没带过来,还请张大叔帮忙张罗。”
张贵忙道:“长寿小哥放心,家里正好与几床新被褥,可不敢怠慢二少爷
张家女儿如今虽尚未出阁,不过已经说了人家,婚期就定在腊月,如今嫁妆已经预备齐备。就是长寿不开口,张贵也不敢拿自己的旧被褥给沈瑞用,早就打算先用女儿的嫁妆。
长寿道:“就劳烦张大叔费心,太太最疼二少爷,不会让张大叔白出力…
张贵忙摆手道:“都是小老儿应该的。我们寻常离二少爷远,想要孝敬也孝敬不上。”
沈家祭庄共有三处,这边的最小,负担的差事又繁琐。沈沧、徐氏就没有安排旁人,只是寻了敦厚的张贵来负责。张贵确实不辜负沈沧与徐氏器重,不仅看看顾墓地用心,在祭庄收成上也从不动手脚,是难得的老实人。
徐氏投桃报李,不仅多有赏银,而且还安排了沈贵家次子到铺子上学徒,三子在三老爷身边做书童,少不得以后也要当用。
张贵家得了重用赏赐也不招摇,依旧寻常百姓似的过活,实际上要比一般人富庶。
在沈家下仆中,张贵算是数得上的管事,长寿却只是少爷身边的长随,自没有他赏张贵的道理,不过在徐氏跟前回话时为张贵说几句好话还是能的。
张贵自然也知晓此处,对长寿才分外客气。
夜色越浓了。
沈家随从都饥肠辘辘,少爷没话,也没有人敢讨吃的,长寿便进正房寻沈瑞。
沈瑞坐在堂屋,这与大夫说起二太太的病。
“卒中”就是中风,既有中风之兆,那肯定是不好挪动,可是这里又不是的好地方。
大夫道:“要是想要挪动,也要等到二太太醒后,看着差不多方可;否则还是不挪动为好。”
沈瑞点点头,见长寿进来,就吩咐长寿带大夫下去安置。
长寿转回后说了晚饭的事,沈瑞听他安排的还算妥当,便道:“陈大夫那里也上粥吧,代我告声罪……”
长寿应声,下去安排不提。
北房总共三间,沈瑞在堂屋说话,东西两屋都是听到动静的。
东屋周妈妈想着二太太是“卒中”之兆,生不出幸灾乐祸之心,只跟着犯愁。乔氏之过,送到庄子上“静养”并不无辜;可她要是“卒中”,就不宜在外头养病,否则倒显得大老爷夫妇刻薄。
西屋沈则是皱眉,乔氏做了那么多坏事,不是正应该“恶有恶报”?如今没等人追究她责任,自己就倒下了,难道就这样逃过一劫?
沈琰则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乔氏,之前就疯疯癫癫,深思异常,现下又有卒中之兆,应该是蹦跶不起来。如此也好,要是尚书府算后账,沈二老爷真的休妻,那不仅是影响到乔氏,还有小乔氏。
小乔氏即便是乔家女,可如今进了沈家门,成为自己的妻子,沈琰也愿意相护……
紫禁城,乾清宫。
东暖阁传来一阵阵咳声,门口侍立的几个内官不约而同地带了几分忧虑。
皇城里的内官有万人,最风光得意的就是御前这些人。即便只是门外服侍的内侍,也比其他地方的人有体面。
这体面,都是皇爷给的。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爷虽正值盛年,可这两年身体渐虚,要不是如此,过去对僧道之流深恶痛绝的皇帝,也不会借口太皇太后与太后敬道,将道士之流传召到皇宫。
佛家修的是来世,对于渴盼长寿的皇帝来说都是虚妄;道家求的却是现世长生,正是合了皇爷的心思。
东暖阁里,皇爷吃了一枚药丸,嗓子里的咳意终于轻了不少。
“寿哥规矩虽学的好,骨子里却是最厌恶规矩的,如今却能路祭都做了,倒是长大了……”皇帝止了咳,道。
旁边站着一红衣内侍,道:“殿下打小就聪明,又有皇爷言传身教,待人自是周全。”
这天上当父母的没有不爱听儿女好话的,皇上神色越温和,道:“朕去年没有禁寿哥出宫,就是想着外头那几个都是读书的孩子,寿哥‘近朱者赤,说不得能向学些,本也见了些成效,要不是寿宁侯太急躁,伤了寿哥的面子,也不会让寿哥又捡起武事来……如今他倒是亲近东宫诸卫,这样下去倒未必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