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想到盛惟乔已经十五岁了,三月里还办了笄礼,盛兰辞夫妇今年的重点就是给女儿物色夫婿——忠心耿耿的属下觉得总算看到了曙光:这个讨厌的大小姐在盛家待不了多久了!!!
就不相信她出阁之后,还能经常回娘家折腾自家领!
想到盛惟乔马上就会滚出盛家、没法再成天跟自家领争宠,虽然头顶还是乌云密布,雷霆大作,公孙喜却感到说不出来的神清气爽,无比的期待盛惟乔嫁人那天的到来!
盛睡鹤不知他心思,见他没作声,以为这素来忠心的下属是默默记下了自己的嘱咐,也就说正事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禀领:公孙海主果然在前来谷口查看情况的半途遇袭,若无领安排,多半是九死一生之局!”公孙喜闻言忙定了定神,恢复成平时的精干沉稳,沉声说道,“如今岛上都乱成一团,上上下下全在传少海主不满海主重视领,意图弑父篡位,甚至有人为了夺船出海,冲击码头……未知接下来要怎么办?”
盛睡鹤嘿然道:“码头是重建的乌衣营守着的,有人敢夺船,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
现在的乌衣营没有领,名义上的领仍旧是盛睡鹤——当然知道盛睡鹤此刻身份的人不多——而代替盛睡鹤调教新人的,都是盛睡鹤手把手带出来的骨干。所以虽然他这个领在盛府专心读了两年书,指挥起公孙氏这张底牌来依然毫不含糊。
此刻公孙喜闻言顿时凛然,将原本就笔挺的脊梁挺的越挺拔:“冲击码头者都已被乌衣营当场斩杀!”
沉声且迅速的禀告了这么一句后,他有些迟疑的小声补充了句,“但岛上四面环海,虽然那些地方走不了大船,舢板之类的小舟却是可以走的,黑灯瞎火的,咱们人手不足,所以肯定还有些人会逃出去……”
“靠舢板?”盛睡鹤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雷云,嗤笑出声,“这种天气,这种时辰,楼船都不敢出海!他们若能靠舢板逃出生天还折腾出动静,这样的气运在身,还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不过说是这么说,盛睡鹤却还是谨慎的吩咐,“等风浪稍平之后派楼船出去巡视一圈,若有漏网之鱼,一律就地处决,一个不可放过!”
公孙喜应下,犹豫了会,又问:“少海主……?”
“到底是大哥的血脉,能保则保吧。”盛睡鹤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风雨里他面容昳丽依旧,却毫无方才在山洞中盛惟乔面前的温和与纵容,眉宇间尽是一片霜雪般的冰冷,星眸中隐见戾气,平淡道,“不过还是以咱们的人手为重,实在保不住就算了。左右大哥还年轻,绝不了嗣!”
公孙喜再次应下,见他没其他吩咐了,躬了躬身,悄然离去,片刻便消失在夜幕中。
而盛睡鹤返回山洞之后,立刻运起内力,将湿漉漉的袍衫迅速烘干,方慢慢踱步到石榻前——女孩儿因为疲倦,正睡的香甜,但即使如此,拽着他脱下来的外衫的手指,依旧很紧。
他试着拉了一把,居然没拉动,反而让盛惟乔警觉的朝里拽了拽,要醒过来的样子。
盛睡鹤哑然失笑,伸出因为刚刚运转内力,恢复体温的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这个动作却未曾刺激到盛惟乔,反而朝他掌心蹭了蹭——女孩儿光洁柔嫩的肌肤摩挲过掌心薄茧的触觉,以及她毫无防备下本能的信任,都让盛睡鹤感到心情复杂。
他知道盛惟乔所谓“怕打雷”只是借口,因为多年来刀头舔血的生涯,早就让他养成了浅眠与独居的习惯。
甚至这个山洞最初的出现,不是因为他要陪初五,而是因为,他在岛上的屋子不够安全。为了避免死在睡梦中,才在初五活动的范围里,弄了个临时住处——这里不仅仅有初五做帮手,更可以因地制宜的设置种种陷阱机关,干掉那些层出不穷的敌人或仇人。
后来他羽翼渐丰,不需要再藏身谷中了,才把外面的陷阱机关拆除大半,将这山洞当成闲暇时的落脚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这会跟他同居一室的,是他知根知底的柔弱女流,他其实也本能的存着戒备。
所以方才盛惟乔才被吵醒的时候,呼吸的节奏才变,他察觉到,顿时就醒了过来!
虽然女孩儿后来开声求助时努力表现了害怕,但在盛睡鹤这样经历的人眼里,却是破绽百出——他都不需要察言观色,只听这女孩儿呼吸的变化,就知道她对打雷根本没什么畏惧,扯这么个理由,无非是把自己喊过来一块盖被子罢了。
盛睡鹤一直都知道这个妹妹心软好哄的,只是以往的事情,跟今晚的被褥到底不一样:坦白来讲,以往盛惟乔的善良,大抵是建立在她有一对爱她且能干的父母的基础上,她要做的就是原谅与求情,说的难听点,那些善良的代价,出自盛兰辞夫妇,出自盛老太爷,出自盛家,盛惟乔本人的付出,实际上微乎其微;
但今晚的被褥,却实实在在关系到盛惟乔自己的利益了。
无论是之前打算把被褥完全让给他的坚定,还是此刻找借口与他共享被褥的决断,这女孩儿是真心怕他被冻着。
哪怕代价是她自己挨冻,又或者是违反她一贯认可的礼仪廉耻,冒着名节的风险。
盛睡鹤不期然的想起了几年的那件事——就是他曾经说笑一样讲给盛惟乔听的那对兄妹:懦弱的兄长靠着出卖妹妹苟活,获救后却为了掩藏自己的卑劣逼死了为他牺牲的妹妹……
这件事情玳瑁岛上其他的人,包括在应他所求放了那对兄妹时提醒过“你会后悔”的公孙夙,恐怕早就忘记了。
毕竟海匪窝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悲剧。
无人知道,这件事情对于盛睡鹤而言,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