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霆睨了他娘一眼。
换他来想,这个舅父不管也罢。
说起来和他娘是亲兄妹,平时一点用处也无,早些年甚至有些看不起他们家,觉得威远侯府败落了。没想过当初自己刚从地方到京里来,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可是巴着把自己亲妹妹嫁给了他那个病秧子爹。
后来官做大了,便渐渐瞧不起这个外强中干的妹妹夫家,每次见到他便一副指点的居高临下模样。还是他娶了沈奕瑶以后,才变了态度,甚至不介意将自己庶出的女儿送过来当妾。
想到这里,严霆无名火顿起。
沈奕瑶、镇国公,什么时候这两个名字竟成了他严霆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事你别管,里面牵扯许多,估计舅父自己心里头也有数,这次能保命就不错了。”
见此,老夫人不再说话。
严霆前脚离开,后脚薛氏就来了。
老夫人卧病这些日子,家里的中馈是交给薛氏管的。老夫人倒是想交给陈氏管,可惜陈氏是个立不起来的。不过有了裴姨娘的前车之鉴,老夫人卡得非常紧,举凡需要用银子的地方,薛氏便要先禀了她,她同意之后才允许。
她是卧病还不忘揽权,薛氏是忙得脚后跟不沾地。
薛氏先服侍老夫人用了碗燕窝,才道:“娘,二弟跟您说了吗?他带了个女人回来。”
老夫人一愣。
薛氏又道:“人现在在紫玉轩里头,还是下人报过来,儿媳才知道。您看这——”
老夫人瞅了薛氏一眼,哼道:“老二带个女人回来怎么了?只准她沈奕瑶不回来,不准老二找个女人了!”
她这是把责任又归咎于不在府里的沈奕瑶身上了。
薛氏有些吃惊,“弟妹不回来了啊?这是为什么啊?”
老夫人一把将她手挥开,瞪着她,“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她愿意在庄子上养病,就让她养一辈子去。你问她作甚,你和她交情好?”
老夫人这是典型的迁怒了,以前的时候还好,这些日子生的事太多,焦头烂额,再加上这病闹得,脾气变得极差。薛氏日日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没少受气。
“那二弟妹不回来,那她和三姑娘、四少爷分例什么的,要不要差下人送过去?”
老夫人彻底被点燃了,指着薛氏鼻子开骂起来,“你钱多还是怎地?平日里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上心,对那沈奕瑶倒是上心的很,你要想送把你们大房的送过去……”
薛氏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她也不想惹人嫌,可如今她管着中馈,这母子两个今日这样明日那样,翻脸比翻书还快。她怎么知道自己充聋作哑,日后会不会惹得一身骚。又不是没有先例过,别人不知道老夫人的,薛氏知晓,前脚暗地里将沈奕瑶骂得狗血淋头,扭头又一副好婆婆的模样。
合着好人都给她做了,坏人全是她来?
还有领回来女人的那事,当她愿意管闲事?进了人,吃喝用住俱要安排,安排不用银子?这老虔婆抠银子抠得那么紧,总不能让她去倒贴!
老夫人泄完,还是对领进来那女人做了安排。
“没名没分的,就按姨娘的例削上半等,之后看老二怎么说!”
这领回来那个女人,就是那琼兰。
琼兰是个清倌儿,清白身子跟了严霆,又是刘羲送的。严霆自然不好推拒,回来的时候便将人带了回来。
薛氏憋了一肚子气,回到玉笙院。
严郅今日休沐,正站在廊下逗着鸟笼子里的鸟。见薛氏一脸晦气,不禁问道:“怎么了?”
薛氏瞅了他一眼,示意他进去再说。
两口子进了卧房,将丫鬟婆子都支了出去。
将事情三言两句说完,薛氏问道:“你说那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去了庄子不回来,一个改了性子往回带女人。”
严霆可是二十四孝好丈夫,与沈奕瑶成婚十多载,从没主动纳过小睡过丫头。裴姨娘当年是给老侯爷冲喜时纳的,吴姨娘是沈奕瑶生了严嫣之后,几年不见动静,自己主动给严霆抬的。
严郅眯眼一笑,“你冤枉心倒是操得多,你管别人的,把自己日子顾好了就行。”
薛氏掐了他一把,“我不是担心吗?”
“你担心什么?”严郅哼了哼,“左不过就是两个闹崩了呗,那日事闹成那样,不崩我才觉得稀奇。”
“那你说二弟妹真的不回来了?”
严郅斜了她一眼,“说你脑袋瓜子不够使,你平日里还不信。二弟妹可以不回来,但阿嫣和阿陌能不回来吗?别忘了,阿嫣可不小了。”
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十二三岁就要开始说亲了。当然肯定不会嫁这么早,只是要相看、酌量等等都要考虑,十二三岁开始说亲,及笄之前把亲事定下。定了亲之后,就可以慢慢来了,毕竟女子出嫁可没那么容易的,光是各种备嫁便需要准备很久。
“荣安堂那边怎么想你别管,老二媳妇那里你可以适当示下好。”严郅指点道。
薛氏皱起眉,疑惑道:“怎么个说法?”
严郅恨铁不成钢的龇牙,“说你蠢你还还嘴,这马上大囡也要说亲了。你指着娘带你出去交际?她哪里认得什么权贵人家!一个小官儿家出身的,入了京城眼界还未开便嫁了进来,上面婆婆又是个喜欢开罪人的,你见这么多年娘有个什么手帕交没有?平日里出门有几个相好的人家没有?坐井观天,夜郎自大,蹲在这一亩三分地便觉得自己最大了,实则出去什么也不是!”
严郅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话,嘴干气短。薛氏赶忙递了盏茶过来,他灌了一口,又道:“你要是指着家里,大囡日后也就是个嫁我这样人的命了,再去看老二媳妇,人家什么出身?正经的簪缨大族,豪门勋贵,镇国公府家的女儿是不入后宫的,要不然给个皇后也是做得!老二媳妇是个贤淑性子,不像一般妇人那样喜欢出门交际,人家也不用交际,就凭那块儿世袭罔替镇国公的牌子,沈家的后辈子嗣就不愁嫁娶!阿嫣就算是个外孙女,凭着镇国公疼爱那劲儿,你觉得日后会嫁得差?你把老二媳妇哄好了,日后她替阿嫣相看人家的时候,顺便帮大囡留意两个,就足够你受用无穷了!”
薛氏的眼睛早就亮了,越来越亮。
她激动的在屋里转了好几圈,突然过来紧抓着严郅的衣角:“弟妹那里是没问题,可阿嫣不是个好打交道的。”
“再怎么不好打交道那也是个孩子,剩下的你自己想。”
严郅站起来,掸掸衣角便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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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从来不是个傻的,只是作为后宅女子碍于眼界,没有严郅了解得那么透彻罢了。既然拿了主意要讨好沈奕瑶,她便琢磨着怎么进行。
明面上肯定是不成了,除非她想让老夫人吞吃了她。那么暗里卖点好,也不是不行的。
没过两日,薛氏便让自己心腹钱妈妈借口出府了一趟,往沈奕瑶的陪嫁庄子上去了,同去的还有一车东西。
如今薛氏管着中馈,就算老夫人卡得再紧,稍稍的中饱私囊一下也是没问题的。她本是打算多攒点给女儿攒点嫁妆的,如今转手送给沈奕瑶也不亏什么。
当然,薛氏肯定肉疼,可想着女儿日后的婚事,与这些东西总归来说是府里的,便没有那么肉疼了。
沈奕瑶听说府里又来人了,本是准备不想见的,听闻是大夫人身边的人,才见了。
总归来说,薛氏和沈奕瑶以前关系不是很亲近,但也不差。
薛氏会做人,见人总是三分笑,沈奕瑶又是柔和性子,薛氏与她的关系倒比和三房陈氏好些。陈氏是个沉默寡言的,见事儿不是躲,就是高高挂起,而且那日薛氏是整个家里唯一为她说过话的人,沈奕瑶还记得。
钱妈妈四十多岁的样子,头乌黑,整整齐齐在脑后挽了一个独髻,打扮简洁又清爽,神态毕恭毕敬,进来先是请了安,然后站着回话。
“我们夫人还惦着二夫人呢,见二夫人一直没见回去,便差了奴婢过来给二夫人送些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夫人让二夫人不要见外,里头还给三姑娘和四少爷做了身衣裳,是大夫人亲手做的。夫人说,手艺跟二夫人是没得比,千万不要嫌弃。”
沈奕瑶自是有些感动,不说其他,阖府上下连严霆来的时候,都没见着送什么东西过来。薛氏哪怕就送块儿石头来,不看价值看得是那份心。
“帮我谢谢你家夫人。”
又和钱妈妈说了几句家常,俱是问大夫人身体可好,两位少爷和姑娘们可好之类的场面话,沈奕瑶便让翠巧上前给了赏钱,并将钱妈妈送出去。
能让夫人身边大丫鬟送,说明沈奕瑶承了薛氏的人情。翠巧送钱妈妈出去这一路上,两人也拉了不少家常,翠巧从钱妈妈口里也知晓不少府里的事。
像这些东西,以沈奕瑶的身份是不好当面问婆子的,而钱妈妈的身份也不够格当面与夫人说这些。这才有翠巧送她出来的举动,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钱妈妈临出安园大门的时候,神情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咬牙凑在翠巧耳边说了几句。
钱妈妈走后,翠巧神情有些怔忪。
回去的一路上,想了又想,还是拿不定主意。
“老夫人病了,如今府里头是大夫人在管中馈。不过奴婢听那钱妈妈说,老夫人卡得紧,大夫人日日落埋怨,并不想管这个家的。另外大夫人之前禀过老夫人,说夫人您带着三姑娘四少爷来庄子上养病,按理说府里应该是要拨来分例的,可、可——”翠巧牙一咬,继续往下说,“可老夫人不让,大夫人有点心寒,便自己掏了银子送了些日常用物过来,说哪怕夫人不缺,总是份心意,她实在是无能为力,望夫人体谅。”
沈奕瑶并不意外这个,要是府里会送,早就送过来了。她和孩子也不指着这些过日子,自己的嫁妆出息就足够娘仨几个过得很好了。
到了此时,沈奕瑶才意识到当年娘说的那句‘嫁妆丰不丰厚,代表着日后女儿腰杆直不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