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乱世出英豪,自有那天选之子应运而生,然平定之治世却多红颜祸水奇女子,说起来这张素灵也算得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她确实是张蕴古之遗孤,也确实被收容到教坊为奴为婢,少时面容丑陋,多受使唤和打骂欺辱,性格逐渐孤僻起来,却最惯察言观色,模仿诸生百态。
女大也有十八变,年岁越长,这张素灵却越发艳丽,为自保清白,她就开始装模作样,每有达官贵人到教坊挑选女子,她就换个男儿身,到得最后得了易容秘术,越发不可收拾,教坊觉着奇货可居,就严加管束,有时甚至将其锁了起来,求出而不得。
且说这张素灵被周沧几个拘回神勇爵府,自知徐真不肯放过她,心思着逃脱的计谋,没想到却等来了张久年。
张蕴古被斩之时,她也才四五岁的年齿,然天生聪慧早熟,认不得周沧等一干家将,却认得张久年这个大管家。
当初她母亲深得张蕴古宠爱,却被主母和其他姨娘排挤,也多亏了张久年出谋划策,另寻了宅子安置母子,这才相安无事,说起来,张久年也算是她家的恩人,二人虽十余年未见,但面目依稀,经历短暂生疏之后,慢慢回忆起张家往事来,心中不免唏嘘。
张久年也不提徐真的恩惠,更不劝张素灵归附于徐真,只问些生活的艰辛难事,想着张素灵这十几年的经历,真真也疼煞了人心。
张素灵警惕惯了,起初也只是囫囵应付,到最后却被这老管家勾起了伤感,多年委屈如瀑如流地倾倒出来,惹得双眸红肿,却又咬牙强撑着。
张久年于心不忍,就开口说道:“大小姐,老奴与兄弟几个流落矿洞为奴,几近苦死,若非徐家主公相救,今日也不得相见,小姐或不喜主公为人,老奴也不敢劝说小姐,若小姐真个儿想要离开,老奴拼了身家,也替小姐说个情,主公必定会准允,只是小姐要跟着做那逆反的大事,老奴却不得不狠心阻拦,实不想看到小姐误入歧途也!”
张素灵见老管家说得情真意切,也是颇多感怀,然她心系父母大仇,势必要杀了权万纪来报仇雪恨,单凭她一个孤单柔弱女子,又如何能够成事,只有铤而走险,做了汉王的鹰犬。
张久年心知她的念想,遂建言道:“徐家主公也是个懂得筹谋的人,又深得圣上青睐,小姐何不问计于他,若果真能帮小姐把仇怨给化解了,还张老爷一个清白正直的名声,就算委身于他,岂不比从了反贼要好?”
张素灵想起教坊戏耍徐真,却被徐真反吻了香唇,心思涟漪阵阵荡开,又念了徐真在地牢之中不离不弃的义举,遂默许了下来,跟着张久年来到了徐真的书房之中。
此时徐真疮口发作,坐卧不安,只着了内衫,房中点了暖炉,由刘神威治理着伤势,纵使百般痛楚,兀自咬牙坚持。
见了张素灵来拜访,徐真不好有辱斯文,就披挂了一件衣裳,让张久年送了刘神威出去招待。
张素灵跟徐真也是一对冤家,打打闹闹了这许多场,已经算不得陌生人,徐真也不见外,请了张素灵坐下,终究还是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张姑娘,我知你背负大仇怨,但若执迷不悟,继续为虎作伥,非但报不了大仇,反而将自身也搭了进去,那几个突厥人的行径…姑娘想必也清楚,敢问汉王手下又有多少人肯善待姑娘,哪怕最终成了事,姑娘果真觉着他会兑现了承诺?”
“这等恶人连自家亲属都要祸害,又如何能让姑娘善了?只怕事情败露,免不了要找些替死鬼,将姑娘拉出来当了垫背的无辜之人!”
“徐真不才,不敢说些大话来许诺什么,但我敢向姑娘保证两件事情,一是权万纪必不得好死,二是定能还张家老爷一个清白!”
徐真这两个承诺并不需要担心无法兑现,因为过不了多久,等汉王李元昌反叛失败,齐王李佑就会举兵,而齐王造反的导火索,正是杀了他的老师,那个人就是曾经教导过吴王李恪的权万纪!
为了假扮徐真,张素灵早已将所有关于徐真的情报都熟记下来,当她知晓徐真乃祆教神使,曾经展现过神迹云云,心中不过将徐真当成装神弄鬼的假神汉罢了,今日见徐真再发狂言,心里也不太相信。
可当她抬起头来,与徐真四目相对之时,心底却又涌起一股信任来,总觉着这男人的目光有种莫名的力量,让人感到安稳,好似这男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得到应验一般。
她当初也是走投无门,报仇心切,又受了旁人蛊惑,这才成了汉王的手下人,如今得徐真三番四次相助和不计前嫌的接纳,张久年等张家遗老都归附于徐真的庇护,张素灵也就不再作他想。
“我…我可以帮你做事…但…但却不会做那内房伺候的丑事…”张素灵大概也听说徐真在军营之中随身带着侍女,还为了自己的女眷放走吐谷浑贼虏的不实内幕,当日教坊戏耍又被徐真强吻了一嘴,皆以为徐真是那好色之徒,故将丑话说到了前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