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芹昏昏沉沉,困乏得张不开双眼,咋样也捞不回来飘远的意识。
被窝里冷冷清清,大概是经过了一晚上,炉子里的蜂窝煤又烧透了。
“几点了?”香芹的声音沙哑又艰涩,身体里还残留着昨天晚上的痛和快乐。
没有人回应。
香芹翻了个身,没感觉到洪诚的气息,于是吃力的掀开眼皮,又再次合上。
旁边的被窝里头是凉的,洪诚大概起来了有一会儿了。
清早醒来上厕所,洪诚发现院子里白雪皑皑,他踏雪回到屋子里,感觉屋子里跟外面几乎都冷到了冰点。
他查看炉子,里面没有一点儿火星,就套上衣裳用拿着火钳子去弄堂的墙边叨了一块儿蜂窝煤,跑邻居洪大根家换煤,就是香芹昨天去的那一家。
给洪诚换煤的,还是大根媳妇儿。
大根媳妇儿昨儿跟香芹换了煤后,就一直瞅着香芹进了洪诚家的门,按捺不住要知道香芹的身份,又不好意思到人家家门口直接敲门。
见了洪诚,大根媳妇儿可算是逮着机会,站在雪地里盘问洪诚,“昨儿有个闺女往我们家来换煤,我看着她进你们家的门儿,她是你们家的亲戚?”
据大根媳妇儿所知,洪诚家的亲戚就是前段时间一直赖在洪家村不肯走的郭家,从来没听说除此之外还有别的。
洪诚对她含羞一笑,脸上却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幸福光芒,“那是我媳妇儿。”
大根媳妇儿不禁瞪大了双眼,她自认火眼金睛。想着香芹尚还年轻稚嫩的水灵模样,咋看都觉得她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
“你可都跟她结婚啦!”大根媳妇儿大惊小怪。
洪诚不以为意,始终对她保持可亲的微笑,他用火钳子提着烧的通红的蜂窝煤,说了一句。“婶子,我先回去嘞,家里头不烧炉子冷得很。”
大根媳妇儿还想跟他多打听点事儿,又不好意思捞着洪诚不让他走,也只能放过她。
洪诚提着煤回去,烧上炉子。这会儿肚子又饿的咕噜噜的叫唤,他没从家里找着吃的,就往酒店打了个电话,要洪福送些吃的过来。
洪诚要还是个小毛孩,洪福伺候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就算了。已经是个大小伙子的人了,咋也不能让长辈再伺候他吧。
活了这么多年,洪福觉得这辈子恐怕指望不上洪诚孝敬她,想想就觉得心寒。
“你就不能自己做点儿啊,你跟香芹都搁家闲着……”
洪诚一阵闷笑,往里屋看了一眼,眼底满满得都是柔情蜜意,“你不是说让我们努力给你生个大胖孙子吗。我可是不负所托,努力了一晚上,香芹这会儿也爬不起来。我的手艺你也知道……”
原本气不打一处来的洪福贼贼的笑起来,一听他的笑声就知道他特别欠抽。
“行啦行啦,你就搁家等着吧!”
挂了电话,洪诚摸进屋里,小心翼翼的钻进被窝。
他见香芹醒着,自然少不了跟她再缠绵一通。
两人筋疲力尽。回来的洪福把饭坐上,给他们端到门口。
洪诚年轻气盛。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不分白天黑夜的跟香芹笙歌。使得原本定好的两天假期变得遥遥无期。
元旦过了,新年还会远吗?
不过九零年的开端,对有些人来说,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李老三从拘留所里出来,到家的没几天,他爹李春就去世了。
在给李春料理后事的同时,李老三忙着好些事,要将这个噩耗通知给远在外地做生意的二哥李老二一家,还给香芹送去了消息,更要翻箱倒柜找出被李春生前藏起来的大罐子银元。
那罐子银元,李老三小的时候见过,因为李春生前一向骗疼他,就给他看过一次。
香芹收到消息,挺犹豫得,她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去、不去,都显得不合适。
洪福就语重心长得跟她说:“不管以前李家的人对你咋样,那也是以前的事儿,现在是现在。反正你也出门子嘞,你是我们洪家的人,他们要是再让你回去,别说你不愿意,我跟洪诚也不愿意。他们是啥样的人,咱们只能说不能管,但是能不能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咱们只做咱们自己认为对的,香芹,我就问你一句,你觉得你不去参加你爷爷的葬礼,这样是对还是不对?”
香芹动容,一脸为难之色,心情又复杂又矛盾,但是对李春的去世,一点儿也不感到伤心难过。要对李家做到完全不闻不问,其实仔细想想,香芹就跟做了亏心事,渐渐低下了头。
虽然她跟李家没有半点儿情分,但是斩不断血脉板在那儿,李家就是她的根,香芹无法忽略这一点。
洪诚去跟洪福的看法不同,他不想让香芹回到李家那个伤心地,想想李家的那群人,谁都不愿意跟他们做亲戚,只要回去,肯定都是事儿。
“别回去嘞,就我接触到的李家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李老三和李蓉就不说嘞,田晶晶那个小丫头有多吓人,爸,那你可是不知道!”
洪诚把话说的很严重的样子,引起了洪福追究下去的欲|望,他求知若渴似的问:“她咋啦?”
在洪福的印象中,田晶晶貌美如花,跟她那个一脸蜡黄的娘可不一样。
洪诚满眼疼惜的看了香芹一眼,有些事情只有他跟香芹知道。好比香芹在重生前,就是被田晶晶狠心给推下红河淹死的。
当然,从某方面来说,他还是比较感谢无情的田晶晶。
不过,洪诚却说出了另一件事情。“田晶晶有个小弟弟,那可是她亲弟弟,就是因为她弟弟在无意间发现了她跟男人干坏事,田晶晶就把她弟弟撂在洪河边上,任由她自生自灭。最后她弟弟在河里淹死了吗。”
洪福瞪大眼睛,显得不敢置信,他一心渴望着抱孙子,自然而然就对别家的小男孩,产生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不可能吧?”
洪诚信誓旦旦,“可不就是那回事儿。以前香芹说的时候我也不信,最后我专门叫人去李家村打听的。”
不管这样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洪福算是听明白了洪诚想要表达的意思,洪诚无非就是担心香芹回到李家村以后,被人欺负。
洪福拍着大腿想了想。半晌后提议道:“要不然洪诚你跟香芹一块儿到李家村去一趟吧。”
洪诚的脸瞬间就绿了,他逃避李家的那些人还来不及,让他主动钻到人家的窝里去,亲爱的爸爸到底是咋想的?
香芹知道洪诚跟她的感觉一样,都不愿意面对李家的那些人,于是体贴道:“还是我一个人过去吧!”
洪诚马上就开口反对,“那可不行!”
他咋可能会让香芹独自去面对承受?
洪诚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视死如归说道:“我还是跟你一块儿去吧!”
别说他们洪家抠门小气。他们只是不想如了李家人的意,洪诚和香芹带着真诚的慰问和慰问品,即日从家里出发去李家村。
要不是中间隔了一条河。洪家村和李家村离得并不算远。
坐船板渡河,沿着河堤往东走几分钟,从人造的小土坡下去,再穿过菜地和花生地,就到了李家村。
俩人提着东西,直奔李老三家中去。
每到办白事的时候。村子里就会出现两种人,一种人因为失去亲人真的伤心。一种人脸上带着笑,堵在第一种人的家门口看热闹。
真真应了那句。“看热闹的不怕事大”。
红白喜事都办酒席,是这里的风俗。
从某种程度来说,白事要比红事还热闹。
敲锣打鼓的开着小车把媳妇儿迎进门,酒席吃了散了,好事儿就算过去了。
可是白事一旦办起来,就要持续好些天。
李家家门口尤其热闹,附近是吹响气的班子,吹着震天的哀乐。沿着巷子的架着的是灵棚,从灵棚里走一个来回,能看到里头各式各样的灵画,如画展一样。
李家的门口围了好多人,香芹和洪诚到了地方,进都进不去。
有人认出香芹来,就是住李老三家对门的李萌萌。
李萌萌跟香芹是一般大,初中毕业就在家里蹲着。
见着香芹,李萌萌满脸高兴,“香芹回来啦!”
她还不忘打量洪诚,见洪诚跟香芹手拉着手,脸上立马露出小女人家的羞态。
李萌萌的娘蒋云显得特别热情,“香芹总算是回来啦,你们家的人都可想你啦,你奶奶天天坐门口跟我们喧谎,说你现在多么多么有出息——”
说到这儿,蒋云不满的看了李萌萌一眼,好像自己家的闺女啥也不干都会给她丢人一样。
“这是你男人吧!”蒋云对洪诚的身份可好奇。
香芹只是对她笑笑,并没有解释那么多。
她在李家村可是风云人物啊,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她离开了李家以后,在外面混的可好,李老三几次想起沾光,都失望而归。
李家村的人给香芹和洪诚腾路的时候,撞到了李老三家门口竖在墙边的花圈。
香芹进门之前,把花圈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