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中的空气像是被冰冷的天气冻结了。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争执,他们都不喜欢对方的行事方式,但从未有过正面冲突,因为他们还有个师父。
周子旺用同样坚决的口气答复:“郑郎中,他救了顺儿,救了我庄中许多人,恕我不能让师弟如愿。”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再单纯为了郑晟的命运争执,弥勒教的两位香主各有各的目的。
外面传来踏踏的脚步声,周才平和周才德两兄弟出现在门口。屋内硝烟未烬,他们都闻到了义父与师父之间的火药味。
周才平道:“郑郎中是铁了心要走了,他刚才与张宽仁不知暗中说了什么。这种人不能为我所用,也决不能让明教的人带走。今日的明教已经不是往日的明教。”他在周家堡中分管许多事情,说话颇有分量。
“义父,我们不会真伤了他,只要问出药方,天下之大,他要去哪里便去哪里。”他了解义父,知道用什么方法来说动义父。
况天点头赞许:“才平的主意很有见地。”
周子旺仍然皱着眉头不说话。周才平知道,义父不说话就表明他不同意。
“义父,大事就在眼前,明教的态度已经明了,现在的明尊弟子畏惧鞑子如虎,再没有当年的血性。如果让张宽仁把郑郎中带走了,把此方献给朝廷也未可知。”周才平双手在胸口抱拳,突然单膝跪地道:“儿子曾经得罪过郑郎中,但儿子进言不为私心。”他恨不得把自己心窝子掏出来,就为见到义父点头。
所有人都在反对自己,周子旺不安的换了个坐姿,胳膊肘一不小心打翻了茶杯盖。
灰色的杯盖在桌面上转了个圈掉下地,圆杯盖歪歪斜斜滚动,倒在周才平的膝盖前。
周子旺盯着那杯盖,与况天的争执只是表象,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个怎么也滚不稳、注定会倒下的杯盖。大事将近,他寝食难安,可准备了这么多年,不就是等那一刻吗?他相信师父,但不是身边的况天。
他岔开话题,问:“袁庄、上李院、下李院那几个地方怎么样?”
周才平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回答:“信弥勒佛的人越来越多,上李院的李进才大官人愿意供奉十石谷子,说好元宵节后前来拜见义父。”
况天冷声道:“师父传教多年,袁州无人不知弥勒下世,天下净土。”
“天下净土?供奉了十石谷子就奢望进净土吗?”周子旺无声的笑了笑,他不知是在嘲笑那些信徒的愚蠢,还是在嘲笑自己。他也信奉弥勒佛,但他追随师父不只是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信徒越来越多是好事,不过张家湾明尊弟子惨死是个警告,各村烧香聚会不要招摇,以免的引起官府的注意。”
周才平立刻答应:“儿子对各村的堂主一个个都嘱咐过了。”
“大事一旦发动,一定会血流成河吧,”周子旺起身弯腰捡起周才平身前的杯盖,“生在这个时代,是我们南人的不幸,郑郎中也是南人,当为南人出一份力。”
周才平大喜:“义父,你同意了?”
“不要伤了他,问出药方让他走吧,袁州非善地。”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