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胖飞快地站起身来,顺便抄起了床边放着的秤杆。他的一颗心砰砰乱跳,他不知道窗户外边躲着的人那人是谁,是不是刺客之类的人,又或者只是宾客当中那些特地跑来听房的无聊之辈。
若仅仅是来闹着玩的,范小胖不介意客客气气的送对方离开这里,毕竟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闹洞房什么的,有范志远帮忙给挡下了,而听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范志远是没办法阻止的。
这样想着,范小胖抄着秤杆慢慢地来到了门口,他轻手轻脚地将门拉开一条缝,门外一片漆黑,因为最近几天天气比较潮湿,所以院子里此时已是雾气漫天了,目力所及之处,范小胖只能看见一丈之内的物事,而距离远了,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即使看不大清楚,范小胖还是大着胆子,猫着腰慢慢地朝着窗户的方向走去。
他自信凭着自己的功夫,再加上人小身轻,小心一些的话,估计那人不可能会发现自己的。
范小胖很快就发现了窗户外边站着的人,同时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他脱口而出:“爹?”
“孝儿,你怎么在这?”站在那里的,可不就是范志远吗?此刻他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袍,长身而立,看上去英俊卓尔不凡。
“我……我看见窗子外边有人影,担心有贼,所以就特地出来看看。”范小胖撒了个谎。
范志远点点头,温和道:“不错,警惕性很高。”
“爹,您怎么还不去休息?”范小胖又问,他这话说的很有水平,今天可是儿子大喜的日子,呆会说不定还要洞房,您这当长辈的,站在儿子和儿媳妇的新房外边听着,这可就非常不要脸了吧?
范志远却呆呆地瞅着他,没有立即回答,也没有转身离去的意思,过了片刻,他居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孩子,爹有的时候真的很恨自己。我恨我平时没有好好疼你们,结果让你们多吃了好多的苦。”
“爹?您说什么呐?”范小胖呆住了,他可没想到范志远居然会在这么个时候跟自己倾诉。另外,他耳中也隐约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正慢慢地朝着这边走过来,一定是杏儿,她马上就要回房了。
“孝儿,你怨不怨爹?爹为了向皇上邀功,特地把你们哥几个都带在了身边。现在爹想起来啊,这心,就疼的不行。”说着,范志远还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窝。
“爹,我不怪您。既然我和哥哥们都是有功名在身的,那么替皇上、替朝廷效力自然就是理所当然的了。”范小胖严肃异常地说。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
“好孩子,只要你不怨爹就好。我和你娘也想过了,你平时受的委屈挺多的,比你几个哥哥都多。他们几个小时候最不让我省心,只有你,小的时候最乖,也最聪明。爹是最喜欢你,所以平时才对你严格了些。孝儿,你今天就是个大人了,以后,你要多照顾照顾你娘,还有你那些哥哥嫂子们。记住了吗?”范志远走过来,伸手按在了范小胖的肩膀上,郑重其事地说。
“爹,你怎么了?你哭了?”范小胖抬着头,他很清楚地看见范志远的眼睛里湿湿的,那是泪花在闪动。
范小胖伸出肥胖的小手,轻轻地在范志远的脸上拭过,将那些晶莹湿热的泪水都擦干净了。
“爹没事,孩子,你进房去吧。你的杏儿在等着你呢。”范志远笑笑,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跟自己的儿子如此心贴心地交流。他忽然觉得这种交流的方式其实也挺不错的,起码,两个人、两代人可以完完全全地敞开心扉,互相关心对方,互相将埋在心底的话吐露出来,减轻压力的同时,也相当于给自己找了一个“参谋”。
“爹,那我回去了。杏儿……”范小胖提到杏儿,忽然猛地一惊:“爹,你都知道啦?”
“嗯,爹知道了,你愿意娶叶红杏那个丫头,爹先前不愿意,可你娘那天说了,若是不让你娶杏儿那丫头的话,你说不定会一辈子都不开心。我想过了,你娘说的对,我们是不该老让你按照我们的安排活。你哥他们几个也就算了,他们都没良心,可你不一样,你这么小就考上了举人,皇上很是看重人,特意问过你好几次呢。”范志远说着说着,整个人又高兴了起来。
带着全家男丁去打仗,并且还是跟最为凶猛的契丹人打仗,范志远身为军师一流,虽说并不用亲自上战场去拼,从事的事情却也有着一定的危险性。几个孩子他自然会予以照顾,但战场就是战场,刀枪无眼,任谁都不可能打包票打仗的人全都能活着回来。不过,范志远心里早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是拼着受责,也要保自己几个孩子的安全,万万不会让他们几个孩子到战场上去拼杀。
范志远拍着范小胖的肩膀:“杏儿是个好孩子,我和你娘都派人调查过啦,她开作坊,做商铺,着实给当地的老百姓们做了许多好事。你娶了她,以后有着过不完的好日子。”
范小胖心中感动,忽然扑到了范志远的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大哭了起来。
不,他就是个孩子,即使有着远超与他同龄人的智商,可他的年纪却依旧只是个孩子。
父亲误解过他,责罚过他,为了让他走上“正途”,曾经连续囚禁过他整整一年。可那又如何?现在父亲终于原谅了他,并且还心甘情愿地让他娶了最心爱的女子,还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里,亲自来跟他谈心,并且送上了最衷心的祝福。
范小胖觉得自己的心里满满的全是幸福,他激动、他恨不得大喊大叫,尽情地发泄内心的喜悦。
“好孩子,快去吧,莫让杏儿姑娘等急了。”范志远轻轻地将儿子推离了自己的怀抱,儿子如今也成亲了,是个小大人了。就像朝中某位将军经常说的那样,是鹰,就总有离开巢穴离开父母的一天。
“爹,谢谢您。”范小胖轻声地说完,然后又重重地搂了范志远一下,这才调皮一笑,朝父亲挤了挤眼,做了个嘎嘎的鬼脸,快速地跑进了新房里。
范志远嘿嘿一乐,儿子今天洞房呢!范志远想了想,转身朝着自己和夫人的卧室走去。
房间里,叶红杏正坐在桌旁,右手背支着下巴,正望着桌上的烛火发呆。
烛火已然燃烧得只剩下了最后一小截,烛泪流得满桌都是,烛芯烧得老大,不断地发出噼啪之声。
“杏儿,你怎么去这么久?”范小胖转身将房门插死,这才飞快地屁颠颠地来到叶红杏身边坐下。
“你爹走啦?”叶红杏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来,看了范小胖一眼,随即伸过玉手,帮他轻轻拭去了脸上犹带着的泪痕。
“你都看见啦?”范小胖大惊,刚才他跟父亲可是抱头痛哭来着,哎呀,太丢人了,应该“男儿有泪不轻弹”来着,刚才就应该忍一忍的。
“看见了,谢谢……咱爹。”叶红杏改了口。
因为范志远终于同意了她和小胖的婚事,所以叶红杏这一声“爹”叫的很是心甘情愿,即使不是当面叫的,可范小胖却已经很是高兴了。
“杏儿,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了?”范小胖的身子又凑了过来,距离叶红杏已经不足半尺了,叶红杏甚至都能闻见范小胖身上香香的好闻味道了。
有钱有权的人家就是不一样啊,连洗澡都能弄得身上香香的。叶红杏想着,不由的心神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自己以后是不是也会和范小胖一样,很快就习惯知府府里的这种“奢侈”生活。
还有,小胖说的“应该做些什么”了,他到底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那个吧?
叶红杏想到这里,一颗心儿忽然就砰砰地急速跳动了起来。今天可是她跟范小胖成亲的日子,而现在,他俩就在这新房之内,时间也已经是晚上,院子里她刚才察看了一番,除了范志远之外,再无旁人。那么……洞房什么的,是不是也理所应当的“水到渠成”了?想到洞房,叶红杏的脸上就一阵发烧,两辈子的记忆加起来,她也依旧是个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