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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章 伯赏别离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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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章 伯赏别离的态度

秦雷招呼外面的赛阳进来,把老元帅抬进卧房。便跟着石敢到边上一个小点的帐篷睡下。

躺在狭窄的行军床上,秦雷感觉非常习惯,伴随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阵阵江涛,他把纷乱的心思压下,很快进入了梦想。

睡梦中,他好像真的看到伯赏老元帅指挥着千军万马跨过大江天堑,狂飙猛进、将羸弱不堪的南楚军队践踏成泥,直到神京城下才停住。大军把南楚都城团团围住,旌旗蔽日、战鼓雷动。随着那激动人心的战鼓越来越响,攻城就要开始了……

外面嘈杂声越来越清晰,秦雷从睡梦中醒来。那梦中的战鼓仍然清晰可闻,秦雷凝神倾听,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军营中点卯的集结鼓。

既然醒了,秦雷也就不再躺下。昨夜和衣而睡,倒是省了穿那复杂的王服。秦雷对这扣襟复杂的衣裳还真有些挠头,若兰不在身边,连脱都懒得脱。

呼唤石敢打盆清水过来,胡乱洗把脸,秦雷便往帐外走去。迎面碰上那赛阳校尉,昨日里天色昏暗,秦雷的注意力又全集中在伯赏元帅身上。今日才现这小子如此年青,秦雷不由出声招呼道:“小赛呀,你贵姓啊?”

赛阳校尉面色一滞,心道,没见过这种狗屁王爷。他还年青,不善作伪,板着脸翁声道:“末将姓伯赏。”

秦雷毫无所觉道:“伯赏……赛阳,你与伯赏赛月什么关系?”

伯赏赛阳低头无力道:“正是舍妹。”大早上就被坏了心情,小将军有些郁闷。

秦雷突然正经起来,温声道:“不要让自己的姓氏成为负担,那是一种荣耀。”

伯赏赛阳猛地抬起头,只见秦雷正友善的望着自己,明亮的眼神直达内心,却毫无一丝戏谑之意。

秦雷说中了,伯赏赛阳十四岁起随父戍守边关。众将唯恐折了伯赏家的独苗,像一群老母鸡一样,把他这只小鸡牢牢的呵护在羽翼之下,不敢让他遭受风雨。老元帅也是心情复杂,既想狠狠磨砺他一番,让他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好把伯赏家扬光大。又怕万一有个闪失,断了伯赏家的香火,负了地下的父兄。

至今两年过去了,伯赏赛阳还是被牢牢锁在中军,上不了前线。未立寸功,却袭荫封了个常胜伯,还官居伯赏元帅的卫戍校尉。

这种得来不费吹灰之力的高官显爵,反而成了伯赏赛阳的心魔。他甚至不愿提起为自己带来一切的姓氏。因而秦雷一问之下,便开始莫名烦躁。再问之下便失了锐气。这种心理变化,自然逃不过已经有些成精的秦雷。

秦雷见他沉默不语,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江边的方向。轻声道:“你可愿意陪孤走走?”

伯赏赛阳点点头,一言不的跟在秦雷身后。

出了中军营,一列列出操的士兵从两人身边经过,见到伯赏校尉,皆都整齐的行礼,无一例外。反观伯赏赛阳,回礼时却有些拘谨,或者说是不自信。

待走远一下,秦雷突然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向你行礼吗?”

伯赏赛阳有些不想说话,勉强挤出几个字道:“因为我姓伯赏。”

秦雷点头道:“昨日里与你父亲饮酒,他说了很多。”

伯赏赛阳点点头,表示知道。

秦雷的目光从远处浩浩汤汤的大江,转向脚下的红土地。弯腰捧起一抔血色的土壤,轻声道:“我才知道,这土地是被那十八万不屈忠骨的鲜血染红,是被你的长辈的英魂护佑。”

听秦雷提起自己的父兄,伯赏赛阳的腰板不由挺得笔直,呼吸也有些粗重。

秦雷再把视线投回莽莽的大江,缓缓道:“这里的英灵需要你伯赏家的男儿守护。你伯赏家的千秋忠魂需要你来传承,但你伯赏家的不世功勋却还要你来延续。是不是感到沉重到艰于呼吸,矛盾到进退失措。”

“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始终笼罩在父辈的阴影中,是不是怀疑自己一生也走不出这个窠臼?”

伯赏赛阳感觉自己在秦雷面前仿佛没有了任何秘密,每一句话语都能直达他的内心。终于,伪装的面具被戳破,貌似的坚强被击碎,多年来的痛苦根源被秦雷毫不留情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目而出,年青的校尉痛快的宣泄一场。秦雷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直到伯赏校尉抬起头,嘶声问道:“请王爷教我,如何去做?”

秦雷哈哈大笑,惊起水鸟无数,他指着波涛汹涌的大江,就着隆隆的水声,朗声道:“看这如画的江山,天地辽阔、任君驰骋。父辈终将老去,未来只会属于我们年轻人。”

说着攥起右拳道:“到那时,天地在我们手中,我们的意志就是这个国家的意志;我们的未来,就是这个国家的未来。”

伯赏赛阳感觉胸中有一团火在烧,仿佛郁积的块垒正在松动,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

秦雷转过身体,定定的望着伯赏赛阳,一字一句道:“当需要你接过宝剑的那一刻,你敢说:自己准备好吗?”

一道晴天霹雳在伯赏赛阳心中炸响,彻底驱散了伯赏赛阳心中的阴霾。未来的路,第一次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伯赏赛阳刷的抽出腰间宝剑,反手插在地上,单膝跪下。沉声道:“谢殿下指点迷津。赛阳愿追随殿下左右,实现殿下的意志,延续我家族的荣光。”

秦雷听了,面色一滞,心道,坏了坏了,有些过了。少年可以励以志,所以秦雷才说了那番话,希望帮他走出困境,让老元帅承自己个情,好在将来与太尉府的对抗中至少保持个中立。

现在看来,方才的效果有些……过于好了。竟把这小子激动地热血沸腾,生出了跟着秦雷跑路之心。秦雷心中苦笑,老子要你个小祖宗作甚。便沉吟道:“哈哈……孤很高兴你能这样想。可是你身为镇南军将领,可不是想去哪就能去哪的。”

伯赏赛阳却不在意,跪在那里硬声道:“只要王爷答应,末将自己去找我爹说去。王爷给个痛快话吧。”

秦雷心道,老子前途凶险无比,别的不说,那血杀是早晚要找到自己的。这老元帅是知道的。他不可能把家中独子置于如此险境中,还要留着这小子抱孙子呢。若是老子不答应,起先一番口水就算白费了。还不如送个干人情,让这小子记着自己的好呢。

打定主意,秦雷便庄重的点下头,沉声道:“若你父亲同意,孤就收下你这员虎将。起来吧。”

伯赏赛阳这才起身兴奋道:“太好了,我一定能说服我爹。”突然想起找秦雷的目地,猛拍一下脑瓜道:“哎呀,瞧我这脑子,一打岔就忘了。我爹请王爷去参观沿江防线,想必都等急了。咱们快走吧,殿下。”

秦雷苦笑道:“快快带路。”

等到了江边大营,一身戎装的老元帅丝毫看不出宿醉的痕迹,也没有任何不悦。只是笑着邀请秦雷登上战车,两人都默契的没提昨夜的事情。

战车驶到一座依山而建的水城边,几个将军早在城门口等候,其中就有装作不熟的卷曲胡子秦有德。老元帅对一个消瘦的中年将军道:“楚破,你上车来,待会给王爷讲解一下我们水军的大体情况。”

楚将军抱拳称是,便也上了战车,其余将领骑马跟随。战车缓缓驶入城门,楚破便开始讲解道:“咱们江北水城乃是青石结构,城高三丈,占地八百亩,是大帅在被焚毁的旧城基础上重新修建的,乃驻扎水军、习兵演武的场所。。”

秦雷仔细观察这个水寨,只见它南窄北宽,负山控江、形势险峻。水寨的水门,防波堤,城墙、瞭望台、射击台,共同形成一个圆环,犹如大汉伸出双臂,环抱中间的水军基地。

整个水城,除了岸上部分,便是一个巨大的军港,停泊着几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楚破为秦雷将各种舰只一一讲解,那些最大的乃是足有五层的主力舰‘楼船’;那些样式坚固,又有冲角的乃是攻击舰‘艨艟’;那些轻便快船乃是冲锋船‘先登’;那些更小一些的乃是快艇‘赤马’;还有仅能容纳数人的小舟‘斥候’。竟是一个完整的水军体系。

秦雷有些好奇问道:“这么多船停在这,是如何防备敌军偷袭的呢?”

楚破沉声道:“咱们夹岸依山立垒,辅以木排铁索封锁江面。又在水下布满荆棘尖刺,防备楚国水鬼。”

秦雷皱眉道:“恕孤冒昧问一句,为何我大秦水师尽是守势,观各位军纪严明、训练有度,想必战力不该逊于楚军吧。”

楚破望了望老元帅,见伯赏元帅捋着胡子点点头,他这才为秦雷解开这个疑惑:“盖因上游巴蜀一带被楚国牢牢占据,咱们未战便先处于劣势了。”

秦雷也不作伪,坦然道:“孤对水战一窍不通,还要将军解说。”

楚破见秦雷不似一般王公那样不懂装懂,恭敬道:“殿下常在北方,对水战自然有些陌生。其实这主要因为战舰依赖风水人力而动,占据上游下游的两方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居上流者因有顺水之便,扬帆下驶,十分迅捷;且水战中除矢石外,拍竿、冲撞、接舷是交战的主旋律,而居上水的一方在这样的战斗中往往很占便宜,胜多而负少。”

怕秦雷不信,他又举出两个例子道:“当年晋灭吴、隋灭陈,都是先占据上游,而后顺流东下,一举而定的。而曹操父子两次直接由淮南渡江,都无功而返。”

秦雷有些明白了,轻声道:“就是说南楚占据‘形胜’优势。不破了这点,就很难攻破大江天堑,是吗?”

楚破点头道:“殿下英明。若不是当年趁南楚兵败,抢下了这江北水城。占据这点险要,这大江就真成了人家楚国的护城河了。”

这时老元帅哈哈笑道:“南人所依者不过水势而,吾也不是没有击破的方法。”

秦雷闻言大喜道:“老元帅快快道来,孤心痒得紧。”

老头子神秘笑道:“吾有一种宝船,唤曰‘桨轮船’,乃用桨轮代替船桨,上下水速度如一,可以抵消这一劣势。”

秦雷彻底被勾起兴趣,急切道:“可带本王观之?”怕老元帅不同意,还补充道:“孤王誓不说出去便是了。”

伯赏别离捋着胡子笑道:“不是老臣吊殿下胃口,实在是这船不在这里。”也不戏耍秦雷,诚恳道:“一来,此船数量不足,还在陆续建造中;二来,此船涉及绝密,没有开战以前,老夫是不会冒险把它调到大江上来的。”

秦雷心念电转,笑道:“那想必在运河沿岸的某个大湖里了。”

老元帅也笑道:“没有瞒殿下的必要,确实如此。”

不知怎的,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脑海中闪过,秦雷失声道:“不会是襄阳湖吧。”

伯赏别离惊讶道:“何出此言?”

秦雷沉声道:“孤在京都全力追缉的一个南楚间谍头目,就是在那里失去踪迹的。”

伯赏别离身形一晃,然后稳稳站住,强笑道:“不要紧,那里有我五千水师驻扎,防备严密,出不了问题。”话虽如此,他也不敢怠慢,先是对传令兵道:“令襄阳湖水军,调整到最高戒备等级。”从腰间解下一块鱼形令牌,扔给一个将军,沉声吩咐道:“车胤国,带两营水军火速北上,把襄阳湖船坞给我围个水泄不通。直到王爷破获南楚间谍为止。”

那被唤作车胤国的将军领命而去后,老元帅也失了游兴,吩咐众将好生操练,便带着秦雷返回。

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等回到中军帐,屏退左右,老帅才开口道:“王爷可知老夫为何要安排这半天的视察?”

秦雷闭眼道:“钱。”

伯赏元帅点头道:“王爷明心见性,确实非凡。不错,就是钱。老夫需要大量的钱财才能打造出一支能够克制楚军的强大舰队。”

秦雷轻声道:“您知道我来的目地,我也知道您的想法。但是……”他睁开眼道:“用吃空饷这个法子敛财的时代过去了。朝廷下决心要砍掉空额了。”

伯赏元帅捋着胡子,颔道:“不错,这样下去,老夫只有卸甲归田,回家等着抱孙子了。”转而有些无耻道:“若是如此,老夫就要早些活动,央太尉大人给我某个肥缺了。”

秦雷没好气道:“老头,你不觉得害臊?跟我又是哭又是闹,末了还拉我参观水城。难道你觉得孤王闲得无聊,特地给我耍猴看?”

老头子差点把胡子揪下来,呲牙道:“讲条件嘛,当然是我漫天要价,你落地还钱了。不把问题说的严重些,怎么卖个好价钱。”

秦雷轻蔑道:“就你那把老骨头,就值这个数。”说着伸出五个手指头。

伯赏元帅大摇其头道:“不行,这个数目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说着,比划个七,道:“再多二十万两,少一个子,我就扔下这个烂摊子,回中都抱孙子去。”

秦雷沉吟道:“七十万两也不算多。若是元帅能再答应孤一个要求,孤可以出到一百万,而且是每年。”

老元帅眯眼道:“看来殿下所图非小啊。”

秦雷沉声道:“帮孤肃清南运河。”

老元帅失声笑道:“殿下可是在说笑?莫非您还嫌身上虱子不多?”

秦雷也哈哈笑道:“若非如此,孤又从哪里为你讨唤到每年一百万两白银?”一摊双手,光棍道:“您可以去打听打听,孤王现在还欠着三百多万两的外债呢。”

伯赏别离表情郁闷道:“原来王爷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秦雷摇头道:“你们老人家不懂,这叫负债经营。”

伯赏别离哑然失笑道:“确实不懂。若是老夫欠着这么多外债,早愁得投了大江利索了。”说着正色道:“王爷,立个字据吧。”

秦雷心中一松,感激道:“谢元帅信任。”

伯赏元帅伸手阻止道:“咱们是公平买卖,童叟无欺。用不着谁谢谁。”说着,摊开纸笔,写就两份文书,分别签字画押。约定平乱后,秦雷即刻付给镇南军三十万两白银。待控制南运河一个月后,交割七十万尾款。以后每年二八两月底前,秦雷都要各支付一次五十万两。若有延迟,按月利二分算。也就是说,从契成起,直到破楚前,秦雷都对镇南军背上了每年一百万两的债务。

秦雷捧着墨迹未干的文书,惨然笑道:“若是咱们一直过不了江,岂不是要孤王子子孙孙还到破产为止。”

伯赏元帅有些傻地望着文书上的‘雨田’二字,强笑道:“王爷写字龙飞凤舞,恐怕后人难以分辨。不如您再行个印?”

秦雷见自己又被鄙视,一面从腰间掏出紫金王印,盖在名字边,一面嘟囔道:“元帅不明白了,签字便是为了难于模仿,孤这是防伪来着。”

见他盖上‘隆郡王雷’的印章,老元帅才放心的捧起文书,看了又看,待墨迹干后,才收进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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