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义已是渐渐明白了其中的玄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我确实是有欠考虑。”

皇甫涵见杨天义语气有所松动，便更进一步道：“大人，再退一步讲，即便您能将案件查个明白，坐实了那个富绅纵容手下伤人致死之罪，可按照大明律例，他顶多拿出些银子作为赔偿便可免死。而您，却要因此得罪整个山西官场，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听了皇甫涵的这一番话，杨天义已深深地体会到了为官之难，便感慨万千地说道：“似你这么说，这人命官司就这么没人管了吗？”

皇甫涵直言不讳地答道：“大人，如今苛政丛生，积弊如山，您就算管得了一个黄余，那还有成百上千个白余、黑余、红余，您又能管得了几个？”

杨天义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四下里看了一眼，却是瞧见了站在一旁的王清印，见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微微一笑，问道：“王参将，你是不是也有话要说？说吧，但讲无妨！”

王清印却不敢像皇甫涵这么直截了当，犹豫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大人，您这么爱民如子，末将还是很钦佩的。末将也是出身贫苦之家，类似的事情，从前倒也见过不少。有时候，其实也并非是官府不管不问，而是这种事太多了，真要一一查办起来，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的乌纱给搞丢了。”

见杨天义并未打断自己的话，王清印胆子稍壮，便又接着道：“大人，末将一个粗鲁武夫，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不过，依末将愚见，每个人身份地位不同，也都有各自该干的事情。就比如这打仗，将军要做的事情就是发号施令，士兵要做的事情便是奋勇杀敌。大人，您若是想要亲自处理这样的寻常案子，那可不是大材小用的问题了，而是，而是”

“不务正业，是吗？”杨天义眯起眼睛，微微一笑道。

王清印尴尬地笑了笑，却是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这段平白的大实话，已让杨天义听得是茅塞顿开。

为官施政之难，由来已久，便是再过上几百年也未必能有根本性的改变。自己若是纠缠于这类日常琐务，即便能为这些蒙冤之人伸张正义，可对于整个朝政时局而言，又能起到多大的益处？

想到这里，杨天义眉头微蹙，沉声问道：“那你们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趁您现在还没答应，赶快将他轰走便是。”皇甫涵不假思索地答道。

王清印看了皇甫涵一眼，也跟着点了点头。

赶走他？且不说自己于心不忍，便是在四周官兵和百姓的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大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这么做岂不是自食其言？

答应他？可自己一个过路钦差，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杨天义看了看四周围拢的人群，又看了看那趴在地上一脸期待的黄余，一时之间心中也没了主意。

骄傲使人冲动，冲动就是魔鬼！

杨天义现在就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冲动之后骑虎难下的感觉。心中同时也在暗暗咬牙：以后，俺再也不骄傲了！

恰在这时，前方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之声。杨天义举目望去，见有一群人正朝自己走来。他只觉眼前一亮，眉毛一展，已是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