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昌虽然神色间欣喜若狂，却又强忍住心花怒放，竟是始终未曾揭开那层蒙布去看上一眼。

杨天义早已反复叮嘱过他：这是最重要的军事机密，一定要保守到最终决战的那一刻来临。

一方面要千方百计窃取敌人的情报，一方面也要尽一切可能保护自己的秘密，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上无往而不利。

杨嗣昌在马车中间转了几圈，便叫来了那名负责押运的千户，当众下令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便全天候看守这批马车！记住，不论任何人，哪怕是拿着圣旨，只要没有本将军跟着，一律不得接近马车！听到没有！”

“是！标下领命！”

“如果有人欲强行靠近，杀无赦！”杨嗣昌眼神一凛，便杀气腾腾地说道：“若是我听说有谁知道了其中的秘密，自你以下这一千士兵，我必全体枭首示众！”

“请将军放心，标下定然连苍蝇也不放过一只！”

杨嗣昌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要转身离开。

那几名牵着马匹的士兵赶紧追了上来，高声禀报道：“将军，将军！咱们已经把那匹天马带回来了！”

“哦，是吗？快牵过来让我瞧瞧！”杨嗣昌立刻便来了兴致，循声看去时，虽只瞧了一眼，便忍不住大声赞叹道：“好一匹神驹！”

只见这匹马足有一人半高，双眼奕奕有神，马鬃浓密，颈项细直，四肢健硕，马蹄也有碗口大小，端的是威猛俊朗，令人见而忘俗。最为难得的是，它通体毛色漆黑，如绸缎一般油光滑亮，竟是没有半根杂色。

杨嗣昌也算是识马之人，心中早有十二分欢喜，便慢慢走上前去，伸手牵住马头上的缰绳，就想要翻身上马。

“将军小心！”士兵中有人赶紧提醒道：“将军，这匹马性子暴烈，野性难驯，刚才已有一个兄弟被摔了下来，着实伤得不轻。将军还要领军打仗，若是有什么闪失，小的们可是万死莫赎！”

“哦？”杨嗣昌并非武将出身，虽然爱马，却更加在意自身形象，闻听此语，便打消了骑上一试的念头。他退开了两步，带着几分惋惜之意，扬声问道：“本将军还从未见过如此神骏之马，你们有谁知道这是匹什么马？”

周围的士兵便纷纷摇头，口中只是连声赞叹，却是谁也不认得。

“将军，马鞍上还有书信一封，请将军过目。”便有一名军校走上前来，拿出那封书信递给了杨嗣昌。

杨嗣昌借着四周火把的光亮瞧去时，只见信封上写着几个虬劲的大字：“转交辽东经略杨大人讳上天下义启”，署名则是“辽东前锋总兵祖大寿”。

“哦，原来是送给杨大帅的。”杨嗣昌来回翻看了几下，因见信封上并未密封，且又没有“亲启”字样，料知其中并非机密，却也愈发难忍心中强烈好奇，便将信纸抽了出来，细细地看了一遍，这才知道了这匹马的来历。

数月前，山西总兵曹文诏写了一封书信给祖大寿，详细介绍了他与杨天义相识相交的经历，对其人品才能更是推崇备至。祖大寿对于杨天义的了解，便多来自于此。而信的最后，说的却是他曾答应要送给杨天义一匹好马，便想委托祖大寿在关外伺机寻觅。

祖大寿亦是人中豪杰，对于杨天义也颇有惺惺相惜之意，便当即回信应允了此事。只是良驹难觅，直到两个月前，他才偶然得知蒙古人得了一匹汗血宝马，正欲作为礼物转送给皇太极。

祖大寿当然毫不客气，便派出一支骑兵，偷袭了送马的蒙古军队，将这匹汗血宝马给抢了回来。而且他为人重信重义，得了宝马之后，竟而并不驯化，便悉心地喂养起来，只等杨天义回京之后，便要将它送回京城。

哪曾想，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皇太极却是派出大军包围了大凌河城。而这匹马便也被困于其中。到后来，祖大寿连自己的坐骑都命人杀了吃掉，却对这匹马仍是爱护备至，丝毫不肯亏待于它。

直至今日，祖大寿见皇太极炮轰城池，便知大凌河城已是危在旦夕，虽是心存玉石俱焚之念，却诚不愿宝马就此埋骨战火废墟，便用上次回收的热气球，趁夜将它送出城来。

“竟然是汗血宝马！”杨嗣昌想不到此马来历竟如此曲折，更想不到竟能得见这传说中的极品神驹，心中便有些激动不已，“此马在中原已绝迹数百年，今日竟得亲眼目睹，幸何如之！”

以杨嗣昌的了解，汗血马又称天马，因其速度极快，耐力持久，于汉朝时便被大量引进。然而，到了元朝时，由于其不善负重，且不能驾辕，便逐渐被蒙古马所代替，最终在中原销声匿迹。

即以杨嗣昌之见闻，对此马亦是只闻其名，而未见其影。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天马行空啊！”既是知道了祖大寿此举颇有临终相托之意，杨嗣昌便微微叹息一声，又羡慕地摆了摆手，道：“既然是送给杨大帅的马，明早便派人将它带回锦州去吧！弟兄们也早点儿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场恶战等着咱们呢！”

杨嗣昌爱名而不重利，虽是面对百年难遇之奇驹，倒也拿得起放得下，口中说着，已是负手而去了。

只不过，他意料中的那场恶战，却是并未发生。